朝颜气得浑身颤抖,全然不知自己早已热泪盈眶,心上那些结了疤的陈年旧伤,再次被身后这个男人血淋淋地揭开来,痛入骨髓。
朝颜走后,宇文晋磊犹自在原地站着,心腹侍从胡晋恭身进来,&ldo;王爷一招险棋把话挑明,看她刚才的模样,似乎触到伤心之处了,可奴才想,毕竟她和皇上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姐弟,又怎会轻易为一个外人挑拨而反目?&rdo;
&ldo;那倒未必。&rdo;宇文晋磊摇头微笑,&ldo;试问这世上什么样的人最可怕,在本王看来莫过于有野心的人。一个有野心的女人一旦对自己都能狠得下心,试问她对别人还会手下留情吗?&rdo;
&ldo;眼下你父亲不在,我又不能时时进宫来看你,你肚子里的孩子如今就是楚家所有人的希望,万万马虎不得。&rdo;椒房殿里,姜氏一脸疼惜地叮嘱女儿,她早被褫夺品级,虽有谕令今后不得出入后宫,如今朝歌身孕月份渐大,试探着向夜飒请恩旨让母亲进宫探视一回,夜飒也并未说什么,只点头应允。姜氏难得入宫一来,此番见了分别将近半年的女儿,自然免不了一番热泪。
朝歌的目光久久停留在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上,&ldo;那……我该怎么做?能怎么做?&rdo;
&ldo;什么都不要做,外面的事情,自然有你叔伯舅舅们周旋。&rdo;姜氏牢牢按着她的手,再三叮嘱。
朝歌叹了一口气,又抬起脸看她,&ldo;娘,到时候真的会有那么一天么?可他到底是我的丈夫,我……&rdo;
&ldo;到这个时候了,难道你还念着他的好不成?&rdo;姜氏一脸的恨铁不成钢,&ldo;不是我们非要这么做,是他一心想要翦除你父亲的势力,如今把东平王早早召回来,为得就是震着我们楚家,到时候难免拼个鱼死网破,不是他死,就是我们楚家亡。所以,你更得忍下心来,不为你自己,也要为腹中的孩子做打算,男人,都是靠不住的,娘这辈子别的不图,就希望看着你将来真真正正的母仪天下。&rdo;
朝歌惶惶然地看着母亲一脸的凝重,浑身一颤。
姜氏安慰她,&ldo;我也说了,这也是万不得已的法子。娘说的话,都是为你好,你到底年轻,又哪里会懂,一个情字,缠住了天底下所有的人。孩子,娘真的不希望你将来有后悔的一日。&rdo;
朝歌咬唇听着这话,再看母亲鬓间不知何时生出的几丝白发,蓦然湿了眼角,终于说:&ldo;让我好好想一想。&rdo;
&ldo;也好。&rdo;姜氏不忘叮咛,&ldo;昭阳殿那位,你暂时不要与她计较,上回慈恩寺的事,你到底年轻气盛忍不住在皇上面前捅了出来,虽说皇帝与她生分了,可到底最后无你一分好处,下回莫再傻傻做了他人的枪柄。&rdo;
&ldo;我明白。&rdo;朝歌点头。
送走了母亲,空旷的大殿里又只剩朝歌一人,她默然驻足在原地,一分一分注视着眼前华丽深幽的椒房殿,这里承载了她将近四年的时光,新婚时的两情绻缱仿佛还在昨日,爱与恨,都注定最终要渐渐消失在这华美的笼牢中。
朝歌仿佛看见了刚嫁进宫时的自己,那时的她,不谙世事,情窦初开却什么也不懂。他是一朝天子,后宫里的女人哪个不是事事迎合他,顺着他,只有她固执的不屑又不肯,会为了他多瞧了一眼宫女而大发脾气,会为他多宠幸了哪个妃子同他一次次激烈争吵……爱得深,也爱得痛,直到被这份爱折磨到乖戾癫狂依旧不自知。
刚刚母亲说的那番话仍在耳边回荡,她仿佛陷入一场无尽的噩梦,只能陷入迷失,恍惚。
直到一阵脚步声,将她从噩梦里一把拉了回来。宫女在门口喜孜孜道:&ldo;娘娘,皇上就要来了!这会儿已经进了宫门呢!&rdo;
朝歌迅速收敛了情绪,忙扑到梳妆台前去,镜子里女人苍白而消瘦的一张脸,因着怀孕的缘故有些浮肿,她抓起梳子,稍稍整理了下发鬓,又点了艳红的唇脂遮去青白的唇色,对镜自照,觉着好了些,这才努力扬起嘴角朝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
第一百一十章
晚秋的一场冷雨裹挟着薄雪淅淅沥沥下了几日,仿佛在一夜之间,庭院里的糙木渐次凋零,枯叶朽枝,一派萧瑟惨淡景象。
朝颜披衣坐在窗下,提笔瞬间,却是无从写起。前线频频传回的战报令人听在耳中心神皆骇,残酷的杀戮与血腥日日都在边城上演,朝颜心中牵挂着远方的那人,却也只能默默为他祝祷,愿他能平安归来。
&ldo;在想什么这么出神?&rdo;身后猛地传来的声音令她几如白日里撞了鬼一般打了个寒噤,刺鼻的酒气袭近,夜飒已然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目光阴恻恻地盯着她。
再看到这张暴戾凶残的脸,她死死攥住自己的掌心,身体下意识地往后缩。
夜飒盯着她的反应,又扫了眼她脸上尚存的淤痕,嘴角浮起一抹残忍的笑:&ldo;朕本来不愿见你,可现在有一件天大的好消息不得不来告诉你。&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