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离难得露出几分笑意,眼波沉沉地盯着妆扮明丽的姜颜,低声道:&ldo;彼此。&rdo;
&ldo;快进来。&rdo;姜颜侧身让开位置,苻离便顺势从她手中接过提灯,同她一起朝厅中走去。
不大的小厅内,灯火通明,仿佛连秋末初冬的冷风也变得柔和起来。厅内的圆桌上,已经备好了各色菜食并一壶好酒,苻离迈进门的脚步变得缓慢起来,直到这一刻他才恍然体悟到什么才是家的温暖。
在苻家,从未有过一家人聚在圆桌上吃饭的场景,偌大的苻家厅堂中永远是备好四张食案,每人各据一方,安静而规矩地吃着自己案几上的食物……母亲逝去后,饭桌上更是沉默到令人发慌,除了碗筷碰撞的声响和必要的问答,再无任何交谈。
而现在,他像是有了一个真正的家,心中长久的空缺霎时填满。
苻离将提灯吹灭,搁在一旁的小案上,问道:&ldo;这些,都是你为我做的吗?&rdo;
&ldo;只有面是我亲手所做,其余的菜都是窦嫂帮忙。&rdo;姜颜关好门,将凛冽的夜风隔绝在外,这才拉着苻离的手命他坐下,笑道,&ldo;我爹从不让我和我娘下厨,怕做粗活伤了我们的手,故而这是我第一次做面,若是口味不好,还请小苻大人多担待担待。&rdo;
说罢,姜颜将那碗正温热的面条推至苻离面前,期待道:&ldo;来尝尝。&rdo;
苻离喉结上下滑动,勾着嘴角低低道了声&lso;好&rso;,便接过筷子和面碗,夹了一筷子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姜颜趴在桌子上,眼也不眨地看着他,问:&ldo;如何?&rdo;
和苻离以前吃过的山珍海味比起来,这碗面条着实算不上美味;但和每年生辰父亲差人送来的豆腐、白菜比起来,又显得那般温馨可口。他连吃了好几口,才咽下嘴中的食物道:&ldo;很好。&rdo;
想起魏惊鸿曾说过的话,姜颜一时拿不准他这两个字该正着理解还是该反过来理解。她观摩着苻离的神色,见他面色柔和、颇为愉悦,这才将心放回肚子里,也跟着一起笑起来。
苻离的口味一向清淡,姜颜担心鸡汤腻到他,便从一旁取了胡椒面过来,问道:&ldo;你能吃辣么?可要撒一点胡椒解腻?&rdo;
姜颜吃面一向喜欢撒胡椒面,用她的话来说,便是&lso;面与胡椒乃天生绝配&rso;。苻离本吃不得辣,可今夜却突发奇想,想尝尝姜颜一向偏爱的口味……遂将剩了一半的面碗推过去,让姜颜撒了些许研磨细碎的胡椒。
面一入口,苻离便以手抵住鼻尖呛咳起来。
姜颜没想到他这么不能吃辣,忙放下胡椒罐子起身,倒了杯茶水递给苻离道:&ldo;你没事罢?&rdo;
苻离拧着眉,极力憋住呛咳,接过姜颜递来的茶水饮了两口,这才平息住喉间那股呛人的辛辣。姜颜见他一向清冷漠然的面色泛起微红,又心疼又好笑,将面碗拿开,劝道:&ldo;吃不得辣就不要逞强嘛!别吃面了,吃菜罢,我特意让窦嫂为你准备的……&rdo;
话还未说完,苻离却是长臂一伸,将她挪开的面碗又取了回来,用筷子夹了一夹,又继续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暖黄的烛火摇曳着一室温暖,从姜颜的角度,可以看到他眉峰如剑,眼睑微垂,鼻尖因辛辣而渗出的细密汗珠,在橙光下闪着晶莹的光泽,说不出的俊美动人。
面吃完,苻离搁下筷子换了瓷勺,将碗底剩下的汤汁也一点一点舀着喝了,这才放下碗认真道:&ldo;很好吃,多谢款待。&rdo;
除了糖葫芦,姜颜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执着地喜爱一碗面,也不知是面条真的好吃,还是因为做面条的是她而爱屋及乌。
不管是哪个原因,姜颜都甚是开心。
收了面碗,她问:&ldo;你爹给你取了什么字?&rdo;
苻离正自顾自倒酒,上等的玉春露甘冽无比。他道:&ldo;按周礼排行,字伯英。&rdo;
&ldo;苻离……苻伯英?&rdo;姜颜品味着这个字,双眸一弯道,&ldo;挺好听的。&rdo;
说罢,她举杯道:&ldo;来,伯英兄,我敬你一杯!祝你生辰快乐,年年今日、岁岁今朝!&rdo;
苻离微微一笑,举杯与她碰撞,两人各自仰首饮尽。
这一顿饭慢腾腾吃了大半个时辰才到尾声,姜颜含了茶水漱口,望着满桌杯盘狼藉道:&ldo;懒得收拾,明日再说罢。南城有夜市呢,可要去逛逛?&rdo;
苻离一向自律惯了,见不得一点凌乱的景象,便含了茶水吐出,缓声道:&ldo;今日事今日毕,我帮你收拾。&rdo;说罢,他果真起身整理起碗碟酒杯来。
&ldo;哎你放下!今日你是寿星公,焉有让寿星干活的道理?&rdo;姜颜去抢他手里的脏碗碟,道,&ldo;我来,我来!&rdo;
苻离仗着自己身高手长,三两下便叠好碗筷,送去厨房清洗。姜颜真是服了他了,只好胡乱擦了擦桌子,拿着小跑出门酒杯跟上。
厨房外,头顶星空闪烁。苻离用木盆打了水,拿着丝瓜瓤坐在阶前洗碗。两个人的碗碟不多,片刻便能清洗干净,姜颜帮着他将干净的碗筷归位,问道:&ldo;你何时会做这些的?在国子监那会儿,你不是常说&lso;君子远庖厨&rso;么。&rdo;
阶前,冷风吹碎一地月影,苻离淡然地拭净手,道:&ldo;刚入锦衣卫时,什么都需自己动手,做多了,便也会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