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已经升起来,走了一阵崎岖的山路,那间木屋又出现在前面。张良叫何肩在一棵大树后隐蔽起来,再一次叮嘱他不准擅自行动。
张良看了看木屋周围没有什么动静,就上前去敲了敲门。屋里没有动静,门没有开。张良再次敲门,仍然没有动静,又等了片刻,门终于开了,主人走了出来。月光照在他的脸上,一眼就看得出他神色慌张,察看着四周的动静,他一见外面没有其他人,才放下心来。
&ldo;病人脱离危险没有?&rdo;张良小声地问。
&ldo;好多了,伤口再没有化脓了。&rdo;主人说。
&ldo;再让我给他看一下。&rdo;
&ldo;请进来吧!&rdo;
主人开门带张良进去,屋里没有点灯,等张良一进去,他就随手把门关上了。
何肩顾不得张良严厉地叮嘱,飞快地掏出短剑跑到门外倾听。
张良刚从明亮的月光下,进到没有灯光的屋里,眼前顿地一片漆黑。他一抬脚,好象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往前一扑,又立刻被一个什么东西套住了,越挣扎套得越紧。突然间这绳子把他往上一提,他的双脚便开始离地,被悬空吊了起来。
等他的眼睛习惯了黑暗,木屋里漏进一缕缕月光,才使他能看清屋里的东西。他首先把目光射到床上,一眼看见那位病人还在,而且已经坐了起来,他就放心了,不过他没有出声,而是让屋里的人对他问话:
&ldo;你如果说老实话,可以免你一死;如不说老实话,就把你捆起来,扔到森林里去喂狼!&rdo;
张良没有回答,他心中有数。
主人问道:&ldo;你说,你是不是汉军的探子?你进山来找谁的?&rdo;
他仍然不说话,他最担心的还是怕此刻何肩冲了进来,把事给搅了。
主人说:&ldo;要是你不说,我就把你捆牢,扔进森林里去,到时候失悔就晚了!&rdo;
当他伸手来绑张良时,床上的病人终于开口了:&ldo;慢着,你再问问他大前天,刘邦带兵来到谷城山下,是为了找谁?&rdo;
这一下张良从病人之口,真真切切地听见了一个非常熟悉的亲切的声音,这个声音他听过千百次,决不可能听错。更何况,那天晚上他火烙伤口时,病人昏了过去,当主人用热水为病人擦脸时,他曾举起松明子凑过去,照亮过这张脸,是绝对错不了的!所以他沉得住气,因为他知道,今夜有惊无险。
于是,他决定开始说话了。
&ldo;项伯兄,别来无恙否?你听得出我是谁吗?我就是那夜挽救你生命垂危的人!&rdo;
病人一听这个被吊着的汉军细作的声音,顿时惊呆了,慌忙说:
&ldo;子房!是子房!快点灯……不不,先把人放下来!轻一点,别伤着他!&rdo;
项伯激动得语无伦次,此情此景他更是难以言说的欣喜!
还被紧紧捆着的张良放声笑了起来。
何肩在门外倾听,简直搞晕了。一会儿听见屋里有响动,一会儿又象有人在审问谁,但又听不见张良的声音,一会儿却又听见他在放声大笑……究竟是怎么回事?想冲进去,张良又再三严厉叮嘱,没有叫他不准进去;不进去吧,万一张良有个闪失,那不是成了束手待毙吗?
&ldo;何肩,现在可以进来了!&rdo;
等何肩推门进去,屋里的松明子已经点亮,把屋子照得暖暖的。屋里的气氛安宁而融和,似乎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ldo;子房明知我伤势严重,要不是蒙子房再次相救,差点命都丢了,为何还问我别来无恙否?&rdo;
&ldo;这当然是明知故问,老朋友开个玩笑罢了!&rdo;张良说罢哈哈大笑起来。
&ldo;老朋友?!&rdo;何肩惊愕地自语。
床上坐着的病人问他:&ldo;你看我是谁?&rdo;
何肩见他一身山民装束,双眼深陷,脸颊瘦削,再加上蓬发垢面,真令人难以辨认,何肩只好茫然地摇了摇头。
张良笑着说:&ldo;不认识了吧?这是项伯兄!&rdo;
&ldo;呵,大人!&rdo;何肩慌忙下跪行礼。
项伯挣扎着要来扶他,怎奈背上创伤尚未曾痊愈,只好心酸地说:&ldo;我项伯如今流亡山野,危在旦夕,成了汉王搜捕的要犯,就请免称&lso;大人&rso;了吧!&rdo;
说罢,神情沮丧、神色黯然。
张良说:&ldo;我这次上谷城山,是为了寻找阔别十三载的恩师,没想到能与项伯兄邂逅相遇。请你放心,你我是生死之交,我张良决不可能带人来追捕你,更何况直到现在,也没有人知道你的下落。汉王虽然多次向我打听过你,但决不是想追杀你,因为你有恩于他,他是不会忘怀的。项王兵败之后,你又是怎么逃到谷城山上来的?&rdo;
&ldo;我这一辈子,已是两次蒙子房救命。前日来为我治伤,不知道是子房。第二日又听说汉王兵临谷城山下,以为是替我治伤走漏风声,追捕我来了,刚才险些误伤了你。我项伯与你,虽然各居楚汉,势不两立,但从来都把你引为知己,也就不再对你隐瞒什么了!&rdo;
两月前悲壮惨烈地突围,至今仍使他常在恶梦中惊醒。清夜醒来,冷汗满面,心跳不止,惊魂未定。每次回忆,都如在伤口上再撒一把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