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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第1页）

他们的女儿吴若涵一开始是不关注此事的，死的人跟她没关系，她才懒得关注呢。可是很快便听说，她的丈夫秦雨当天便陪着邓朝露，从山下奔到峡里，而且还长跪在邓家英灵前不肯起来。吴若涵怒了，当下便叫了车，杀气腾腾直奔峡谷而来。结果半道上遇见一个人，那人只说了一句话，吴若涵就心虚地回去了。

那人是青年洛巴。

他说，你满身秽气，如同鬼怪，去了峡里，不怕神灵把你收走？

吴若涵当然怕。

怕这个字，是从某天早上突然跳到吴若涵脑子里的。之前，对这个世界，吴若涵是不怕的。她觉得世界不过她手里一个玩具，想怎么摆布就怎么摆布。哪怕是在法国出了那些事，她也没怕，包括跟尼克上床，她都不怕。怕什么呢，女人就是要跟男人上床的，她喜欢法国，为了留在法国，她当然可以采取一些特殊手段。至于后来惹出那么多事，她认为纯属意外，而且这些意外有人替她摆平，根本不用她操心。

她操心的，就是怎么把自己的伤养好，实在养不好，就用刺激的东西来麻木。

这东西就是白粉！

可是某个早上，吴若涵的世界发生了变化，这次不是开玩笑，是极认真的。怕这个字，第一次从天上掉下来，重重地砸中了吴若涵。

那天早上也没啥特别，要说跟往日有啥不同，就是她的父亲吴天亮回来了。当时吴若涵刚刚起床，还没洗漱呢，披头散发，状如野鬼。昨晚又熬夜，跟兔子他们几个到一家叫&ldo;锦绣河山&rdo;的夜总会泡吧，无非就是k歌拼酒，然后……吴若涵最近迷上了一种叫&ldo;慢摇&rdo;的运动，酒拼到飘忽的程度，再吸几口白粉，那种感觉就上来了，腾云驾雾，更像嫦娥奔月，由不得自己，非要飞起来。一片狂欢中，跳上舞池中心高高的台子，衣服一掀，露出性感的腰还有结实的臀，扭啊扭，一头长发散乱成比瀑布还妖媚还奔放的黑，如同中毒了般，把身体扭成各式各样的麻花。

昨晚吴若涵慢摇了有两个小时，回来已近凌晨三点，澡也没洗，倒床上就睡了。她趿着拖鞋往卫生间去时，听到屋子里有人说话：&ldo;把衣服穿好，到书房来。&rdo;吴若涵以为遇见了鬼，这屋子很少有人说话，就算跟母亲在一起，也多是各睡各的，谁也不妨碍谁。她没理，继续闭着眼往卫生间方向去。屋子里声音又响：&ldo;瞧瞧你那样子，人不人鬼不鬼，成什么体统！&rdo;

吴若涵这才听出是父亲，睁开困倦的眼：&ldo;爸你怎么回来了，我还以为是电脑没关呢。&rdo;

&ldo;我怎么不能回来，这是我的家！&rdo;吴天亮将包重重地丢在沙发上。

&ldo;你还知道这是你的家啊，厉害，爸你先在你家里待一会。&rdo;说完，快步往卫生间去了。等她憋半天出来，原以为父亲会去睡觉，没想父亲还站在原地，等她出来，那脸色，比锅底还黑。

吴若涵想快步溜走。

&ldo;站住！&rdo;父亲的声音很沉，很闷。

吴若涵只好站住。

&ldo;把脸洗干净，穿好衣服，我要跟你谈谈。&rdo;父亲又说。

神经病！吴若涵心里骂了一句，想抵抗，或者撒个娇。天下女儿对付父亲的办法，无非两个，一是撒娇，二是佯装生气，其实还是撒娇。可这个早上的父亲跟往常不一样，这从父亲站在那里不动的姿势就能看出，还有父亲说话的语气，平时不这样的。吴若涵这阵酒已醒，身体里那些让她发狂发疯的&ldo;白粉&rdo;，也被她连慢摇带狠睡全给弄走了，她成了一个正常人。正常人最大的不好处，就是面对威慑发不起飙来。

&ldo;快去！&rdo;吴天亮又命令一声，吴若涵像个小俘虏般，只能按父亲的指示去办。

半个小时后，父女俩面对面坐在了客厅。吴天亮仔细打量了女儿片刻，喝了一口茶道：&ldo;爸要告诉你一件事，这事对你来说很重要。&rdo;

&ldo;说吧，我在听。&rdo;吴若涵声音懒洋洋的，她用这种方式表达内心的不满。

&ldo;我下来了。&rdo;吴天亮突然用简短的语气，快速说完这句，捧起茶，慢悠悠地喝了起来。

吴若涵一开始没听懂，什么下来不下来，关她啥事。见父亲说完这句，脸色发生了更大变化，喝茶的样子也跟平日不同，就像做错事的小男生，规矩中透出几分怕，几分胆怯。便也认真地看了会父亲，这一看，吴若涵看出毛病来了，再把父亲刚才那句话咂摸一遍，身上陡就起了冷汗。

&ldo;爸你说什么，你刚才说什么，你可别吓我啊，这玩笑开不得的。&rdo;她从沙发上弹起，双眼惊恐地瞪住父亲。

吴天亮此时已闭上了眼，头靠在沙发背上，像在经历一场痛苦，好长一会，他往直里坐了坐，咳嗽一声，重复道：&ldo;小涵呀，爸下来了，这次是彻底下来。&rdo;

&ldo;下来，什么意思，不会是……&rdo;吴若涵手里抱的洋娃娃腾地掉到了地上。

&ldo;是！&rdo;吴天亮重重点了下头，接着，告诉女儿一个很无奈也很悲剧的事实。

吴天亮是彻底下来了。

发生在南湖村和祁连集团那两场打斗，被外界说成是导致吴天亮失权下台的直接原因。不少人为此鸣不平，认为吴天亮丢权有些冤。怎么能怪罪于他呢，要说那两场械斗中，最该收拾的人是南湖村支书牛得旺和祁连集团董事长田亚军啊，上面怎么能对吴天亮下手？吴天亮笑笑。他不认为自己是没处理好两起群体事件而下来的，他早该下来，就算路波和邓家英不挨打，就算流域里不发生这么多闹哄哄的事，他也该下来。

权力真是一个魔方，这个魔方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把玩得了的。吴天亮越来越感到，自己跟这个时代远了，距离很大，这个时代发生的事，他越来越看不懂，看懂了也跟不上节拍。

&ldo;它在我手中，真是有点浪费，现在我把它交还给组织吧，它越来越像一匹烈马，我吴天亮驾驭不了。&rdo;吴天亮跟副省长黄国华说。

&ldo;不是你驾驭不了，你是没把它用好、用活。&rdo;黄国华说。

&ldo;它在我手里就像一把斧子，我砍自己，也用它砍病毒，砍掉那些奇形怪状的树。但最终，我什么也没砍掉。&rdo;吴天亮说。

&ldo;你把它领会错了，它怎么能成斧子呢，它应该是一把梳子，用来梳理一切杂乱。&rdo;黄国华这天兴致很高，很想就权力及权力学跟吴天亮认真交谈一下。因为他自己的政治使命也要结束了，一纸调令下来，他将离开祁连省，离开他刚刚熟悉的副省长岗位，去一家设计院工作。

&ldo;算了，管它是斧子还是梳子，反正我是玩不转它，还是让别人来玩吧，它在我手里真是有些浪费。&rdo;

&ldo;浪费这个词用得好，我们是浪费掉许多东西。&rdo;黄国华说到这，突然噤声。他可能联想到自己的失败，联想到这两年在祁连省看到的许多东西。

&ldo;不，我们就浪费掉两样东西，良知和责任！&rdo;吴天亮突然说。

省里对吴天亮给出的结论还行，在谷水市委书记一职上做出了优异成绩，得到了省委省政府的高度认可，也得到了谷水百姓的高度赞扬。鉴于省里对吴天亮同志另有任用，吴天亮同志离开现在岗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