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初进来的时候,外公他们时常来看我,每次来都会给那个姓钱的一个大红包,所以她照顾我也个外用心,在我心情烦躁闹脾气的时候,她也鲜少会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不过时间一长,外公他们的热情退却之后就不再来了。
中国有句老话:久病床前无孝子,其实并不尽然,久病床前无论是什么血亲关系都会淡的,何况我只是他们流落在外的血脉而已,又不是在他们身边长大的,情意自然也没有多深厚了。
我并没有觉得伤心,因为从未对他们过多期待,他们对我已经仁至义尽了,我生病了,他们出钱给我治病,没有任我自生自灭已经很好了。
不过我虽不在意总归是有人在意的,钱护士没有机会再得红包。
再然后,她对我便没有那么好了,其实她也没有明目张胆虐待我,只是,只是我能感觉得到的。我知道碗米养成恩担米养成仇这个道理,不过在她转变之后难免心里有些不舒服。
我之前没有过敏源的,可是却在吃了鸡蛋之后全身起拇指大的红疙瘩,痒的像有几千只蚂蚁在身上爬,身上好多地方都被扣破皮了,又得劳烦钱护士帮我上药。
这天早上她又开门进来了,但是与往常不同的是她的身后还跟了三个和他一样打扮的男人。
她让我脱衣服,我抓着衣服不肯想让她叫那三个男护士回避。
我虽是个病人,但是意识清醒有羞耻心。
钱护士不肯依我,她说医生眼里没有性别之分,再然后她就动手来扒我的衣服,我的力气比她大,她没拽动,于是她就叫她身后的那三个男护士帮忙。
四个人七手八脚将我剥了个精光,然后我就赤身裸体躺在床上。他们的手在我的身上肆意游走,我还听见一个男护士轻声嘟囔了一句皮肤还挺好的。
再然后我就听见了几声嗤笑,以及钱护士的呵斥声。
我闭着眼睛不再去看他们,我不知道我此刻在他们眼中是什么,物品还是人?都无所谓了,仿佛间我听见了有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大概是心吧!
完颜毕业答辩完成后又来医院陪我了,他坐在我床边问我话,可是我却提不起精神同他讲,喉咙像是被人用力握住了一样,发不出声音。
早上钱护士照旧带着那三个男护士为我上药,昨天夜里病发打碎了玻璃窗,身上划拉了好几道伤口。
她熟练的脱下我身上的衣服,没有避讳在场的男护士,也没有避讳完颜。
我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刚被修好换成的塑料窗户,想着昨夜的玻璃为何没有直接插进颈动脉,插到其它地方白白疼了,死又不死,有什么意义呢!
药刚换完,完颜就走到我身边将他的外套脱下盖在我身上,我愣了片刻转头看他。
他的眼睛湿漉漉的,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哭,羞的是我又不是他。
他让那些护士出去,然后闭着眼睛小心翼翼帮我穿好衣服。我干枯的心好像被一场大雨浸润了一样,眼泪不由自主就落了下来。
原来我还是个人啊!原来还是有人珍视我的。
之后大概是完颜做了啥吧!那些男护士就再也没有进过我的病房了。
完颜陪着我度过了无数个日夜,在我睡不着的时候,他就陪我坐在病床边看窗外的星星。
他的脸上时常挂着淡淡的忧愁,但是却从未在我面前抱怨过半句。
我发病时伤了他,他就把伤口小心藏好,要不是照顾我的护士告诉我,我都不知道。
我知道我不应该自私,我应该叫他出去不要陪我呆在这里,这不是属于他的一方天地,可是我却说不出口。他要是也走了,我一个人呆在这里,我……我害怕。
三年我未让他走,所幸的是三年里他也未曾离开。
封闭治疗让我的病好得七七八八,出院那天阔别了三年的李宇航三个字又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完颜告诉我李宇航生病了得了肺癌。
那一刻我方才知道,我心中的伤口三年来也不曾愈合过,只是刻意忽略了而已。
提起那三个字,我又再次想起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粉饰太平三年,却在那三个字再被提起后尽数毁尽。
再次重逢他和我都不复当年了,物是人非,印象中那个时常脸带笑意的中年男人变成了一个糟老头子,眉宇轮廓依稀还能够看见当年。
我也不能够用语言准确描绘自己的心情,像是刚看了一本悲情小说,被一股淡淡的悲伤笼罩着一样。影影绰绰、若有若无,触摸不到驱赶不走。
小时候我特别害怕李宇航不要我,时常惶恐不安,现在我也害怕李宇航会弃我而去,可是这份害怕却没有小时候那么浓烈了。
曾经,在我对李宇航爱得迫切之时,我曾想过,他若是有一天先一步离我而去,我一定会在下一秒抹脖子过去陪他,那时候我想的是一定要和他一起喝孟婆汤才能够约定下一个来世。
来世,他生时我生,他死时我死。
但是现在我并不这么想了,我也不知道是我没有以前那么喜欢他了,还是我还对他有所埋怨。我自己都搞不清楚,矛盾得很。
李宇航对抗了病魔好长好长一段时间,最终还是被病魔战胜了,走在一个下着雪的夜晚。
那天夜晚李宇航的精神头出奇的好,我知道是回光返照,心一直都被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