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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第1页)

第二天一早我把武斌约到教研室。我说:&ldo;你的论文有几个地方是借鉴的,忘了注明出处,可能要注明一下。看你那么想打个优才来找你的,不然聂老师就真的不认这个真了。&rdo;就把引述李泽厚的那段话指给他看。他看了说:&ldo;这是李泽厚的吗?我觉得是自己写的啊。&rdo;我说:&ldo;自己写的?那难道是老师冤枉了你?&rdo;他说:&ldo;那可能是我做的笔记,搞来搞去就忘记了,以为是自己写的了。&rdo;我笑了说:&ldo;那你也该想想,你自己是不是写得出这个水平的东西来吧!这样的地方有好几处,你自己逐段查一下,不要等答辩时被别的老师指出来,坏了聂老师的名声。聂老师可丢不起这个脸啊!&rdo;我限他一天时间改好,重新打印装订。他连声答应着去了。

武斌发信息来,告诉我论文已经改好,放我信箱了。我特地去了学校,取了论文看了,有问题的那四处,已经改了三处,还有一处没改。看来他真的忘了是抄的了。我耐心把论文又看了一遍,发现至少有七八个地方改动了。看来还有几处是我没看出来的,他自己心里有数,把它删改了。可是经过这么一改,整篇论文水平就降层次了。我本来还想跟武斌打电话,再想想已经没有时间,再改又能改成啥样,就在教研室写了评语,给了个良好的成绩,交到教务办去了。陈老师说:&ldo;总算来了,就差你了呢。明天就要分到各个答辩小组去。&rdo;我发信息把这个成绩告诉了武斌,他没有回信。这样也好,让我心里很踏实,我原来还有点抱歉的心情。

第二天我接到通知,到教务办去领毕业论文,准备答辩。我看了答辩分组的名单,我和龚院长是一组。我领了本组的十多篇论文,准备离开时,忽然看到初评成绩登记册上,武斌的成绩是个优秀。我一下就火了,问小陈说:&ldo;这个武斌是我指导的,成绩是个良好,谁把它改成优秀?我指导的论文成绩都能改,那还要我指导干什么?&rdo;小陈小声说:&ldo;昨天下午蒙教授把这篇论文拿去看了,可能是他改的吧,我只是照登成绩。&rdo;我说:&ldo;武斌论文呢,我看看到底是谁改的?&rdo;小陈说:&ldo;已经被答辩小组的老师拿走了。&rdo;我说:&ldo;成绩评定表呢?看看是谁签的名?&rdo;她说:&ldo;一起拿走了。&rdo;我说:&ldo;我指导的论文,你怎么让别人来改成绩?&rdo;她嚅动着嘴唇说:&ldo;他是院领导呢,副教授呢,难道我说不准他改?&rdo;我说:&ldo;那现在改回来,这是聂致远指导的论文。&rdo;她说:&ldo;那不好吧,是不是请聂老师打个电话给蒙老师请示一下?&rdo;我说:&ldo;我指导的论文,凭什么定成绩要请示别人?&rdo;她小声说:&ldo;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他……他,是领导嘛。&rdo;我说:&ldo;院长助理是很大的领导吗?那我也不为难你,我去找龚院长。&rdo;

我敲龚院长的门,他不在。我回到教研室等他。我坐下来又站起来,坐下来又站起来,根本坐不住,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走了一会我冷静了一点,想着自己是不是年轻气盛,太认真了?有必要认这个真吗?装着不知道,一个哈哈就打过去了。认这个真,那就是得罪人的事呢。转念又想,他怎么就不怕得罪我?太欺负人了。这样想着,我又到了楼下,敲开了龚院长办公室的门。

龚院长听了我的汇报,说:&ldo;这件事我来处理,我跟小蒙说说,陈老师那里也由我去改回来。那些茶油学生没有转送给谁吧?&rdo;我说:&ldo;那我就说不好了。&rdo;他说:&ldo;论文是优是良也不是那么大的事,跟毕业找工作没关系,跟评奖学金更没关系。有些学生第一轮答辩评了个优,嫌参加第二轮推荐校优的答辩麻烦,都自动放弃了。&rdo;我说:&ldo;武斌他抄袭了好几处,我反复指出来要他改,到最后还有二百字是抄的,大概他自己都忘了是抄的了。再说论文是我指导的,别人来改成绩,这实在稍微有点太欺负人了!实在有点太……是吧?当年还是我一个宿舍的同学呢,同班同学呢。&rdo;龚院长说:&ldo;当年的同学,现在是同事,还是要安定团结。&rdo;我说:&ldo;别人怎么不想想安定团结呢?我知道他是您的助理,可是总不能就这么过去吧。&rdo;他说:&ldo;助理是童校长提议的,不是我自己选的。他是童校长的弟子,校长想培养他吧。你放心,不要想那么多。&rdo;

第二天我去教务办,想知道成绩改回来没有。小陈望我一眼,不说话。我询问地望她一眼,再望一眼,正想开口问,小陈说:&ldo;龚院长来了,按你的意思改回来了。&rdo;我心里一轻说:&ldo;那好,那好。&rdo;出了教务办我又想,明天周六,全院毕业论文分组答辩,如果武斌分在蒙天舒那一组,那会不会被他打个优?那就是终评了。我又回到教务办,看了答辩老师的分组情况,武斌的论文不在蒙天舒那一组,就放了心。

回到家里我想一想又觉得不对,万一蒙天舒跟那个答辩小组的老师打招呼呢?一个学生论文的等级是小事,一壶茶油也是小事,可他要办的事没办成,要他咽下这口气,那就不是一件小事了。这个想法像一口发霉的浓痰堵在喉咙里,看得见细菌密密匝匝在上面爬,想吐掉,可怎么也吐不掉。犹豫了好久,我还是给那个答辩组的组长刘教授打电话,把论文的问题说了,请他把好关。刘教授说:&ldo;哎呀,小聂你怎么不早说呢?&rdo;我说:&ldo;有人找了你呀?&rdo;他含含糊糊应了几声。我说:&ldo;他是副教授,你是教授,那还是以你的意见为主吧。&rdo;他说:&ldo;我这个教授是一般的教授,人家那个副教授不一般呢。&rdo;我说:&ldo;有什么不一般?一个小院长助理?他导师是副校长,他又不是。&rdo;他说:&ldo;这些人前程远大呢,再说同事也要给个面子吧。&rdo;我想着这是学校,不是机关,怎么一个副教授有了个位子,连教授都这么顾忌他?唉,这官本位的意味在大学也是这么浓郁。我说:&ldo;论文的硬伤摆在那里,出了问题大家都不好看呢!&rdo;他说:&ldo;怎么办呢?其实你指导的论文得了优秀,你也有辛苦在里面吧。&rdo;我说:&ldo;那我首先还得看事实吧!论文哪一段是抄的也向您汇报了,这是硬伤呢,我提醒他三次他都没改呢。您仔细看看吧。&rdo;他说:&ldo;好的,你的想法我知道了。&rdo;

答辩完了,刘教授给我打电话说:&ldo;小聂老师,昨天晚上那个武斌同学到我这里,把论文拿回去又作了修改,今天答辩之前拿过来,我看看需要修改的地方他都修改了,他答辩的表现还挺不错的。&rdo;我一听就蒙了,你不提醒,他怎么知道连夜过来拿论文去修改!我说:&ldo;这件事为难刘教授了。谢谢刘教授还记得我。我的意见,也就只是个意见吧。&rdo;他说:&ldo;你的意见很重要,很重要的。你指导的论文也不错的。&rdo;我说:&ldo;为难刘教授了。&rdo;

我心里的郁闷难得平复,想着是不是再向龚院长汇报一下?可再一想,人家把事情做得天衣无缝,我怎么说?论文不能修改吗?可以修改。答辩小组不能确定终评成绩吗?可以确定。那我还有什么话说?说了不是叫龚院长为难吗?不是让自己难堪吗?人家赢了,让你难堪了,你还无话可说,这就是高手。自己碰见了高手,根本不是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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