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平旌歪着头,又觑了兄长两眼。从东宫出来后他屡次提起话头无果,到现在已经闷了太久,忍不住伸手摇了摇平章的胳膊,“大哥你不用这么生气吧?元时一个才满十岁的小孩子,皇后娘娘管教得也实在太严厉了……”
萧平章只觉得前额有些发沉,两边太阳穴隐隐作痛,不禁抬手揉捏双眉之间,好一阵才放下手,侧过身体,直接面对着二弟,神色凝重。
萧平旌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不由自主地坐直了一些。
“听着,有两点你必须得给我记住了。”萧平章的语调十分严肃,“第一,太子殿下已经正式册封东宫,他的名讳不要放在嘴边随意称呼;第二,皇后娘娘如何管教太子,唯有陛下和太子三师能够加以斧正,你算什么身份,可以当面指摘?”
萧平旌显然有些不服气,小声咕哝道:“我只说了一两句话,哪里算得上指摘,大哥你真的需要想这么多吗?怪不得老阁主说,身在金陵朝局中的人,全都活得太累了!”
萧平章被顶得气结,双眉立时便竖了起来,萧平旌赶紧补了两句:“我不是在跟大哥犟嘴,就是觉得……陛下从没有错待过咱们,你这么小心翼翼,是不是反倒有些刻意了?”
萧平章瞪了他片刻,眸中的怒意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疲累与无奈,“你还记得吗?段桐舟脱狱之前,咱们曾推断他另有效命之人?”
萧平旌顿时来了兴趣,“大哥是不是想到谁了?”
萧平章轻轻摇头,“没有。这也不是可以随便猜测的事情。但不管怎样,总归是有那么一个敌人隐在暗处。就算抛开他不说,已经定罪的宋浮是入阁的中书令,同案卷入的……全都是四品以上的朝臣。你有没有想过,我长林王府一心为国护卫北境,却为何会在朝中面对如此多的敌意?”
他的语调比方才舒缓了许多,但萧平旌却渐渐被他震住,神情有些呆怔,答不上来。
胸前的箭伤抽抽作痛,萧平章想要伸手按一按,最终又强自忍住,“陛下越是爱重,我长林府便越不可辜负。无论你内心如何坦荡,都不能要求他人天然就明白你,就相信你。在这金陵城中,人人皆知你是长林府的二公子,你的一举一动都会有人揣测。命你谨慎守礼,并非刻意,更不是虚伪,而是不愿意让其他人误以为……我长林王府自认功高,对陛下和太子少了敬意。你这么聪明,难道真的想不明白吗?”
萧平旌从小就不怕被斥责,但却受不住兄长语调中的失望之意,肩膀立时就垮了下来,垂着头正要说什么,马车车厢突然剧烈一晃,萧平章没有坐稳,身体猛地向前摔跌,差点撞在地上。幸亏平旌反应快捷,一手一足飞速撑上车壁,拦腰抱住了他,扶着徐徐靠回原处,然后才掀开车帘,向外张望了一回,吃惊地道:“禁军和巡防营的人……怎么围在莱阳府的外面?”
萧平章闻言也有些不解,忙探身出来看了看。
前方正是路口转弯处,一座府邸的大门就在十来丈远的地方,门前和周边高墙脚,密密围着许多兵士,都穿着禁军或巡防营的军服。
莱阳侯府的匾额下,荀飞盏大步上前正打算叩门,外围的副手转头看见了长林府的马车,急忙奔前两步告诉了他。
荀飞盏回过身,一眼看见探身出来的萧平章,顿时吃了一惊,三两步奔了过来,一边上下打量,一边问道:“你居然能出门了?我再不懂,也知道前胸的外伤不能大意,上个月还不能见客呢,这才多久啊?世子妃不担心吗?”
萧平章不由笑了起来,“你们蒙府出来的人,怎么都是一样的做派……”
一旁的萧平旌忙拉着荀飞盏的手臂,急切地追问道:“荀大哥,为什么把莱阳府给围着?是段桐舟吗?是不是咬住他的踪迹了?”
荀飞盏又上下扫了萧平章两眼,见他神情行动一概如常,这下放下心来,转向平旌道:“巡防营收到线报,我赶过来刚好堵上,确实就是段桐舟,可惜只交了几下手,扯下来他身上半幅袖衫,人却没能拿住,给逃进了巷道里。这周边已经搜遍了,没有看见他的人影,现在只剩莱阳府还没有进去。”
萧平旌满面兴奋,差点冲口而出说要一起去,随即又想起了还得护送大哥,只好又自己闭上了嘴。
他这点心思当兄长的岂能看不出来,萧平章淡淡笑了一下,道:“你去吧,但要听从飞盏的安排。”
得了这句吩咐,萧平旌立时满面欢喜,边应诺边跳下马车。荀飞盏倒也愿意多一个帮手,抱拳向平章道别后,带着他返身回到莱阳府门前。
府门外这么大的阵仗,外院的仆从早就慌成一团,赶紧向内院层层报了进去。萧元启从大同府回来后,莱阳太夫人怨他逞能涉险,骂了一场,又哭了一场。为安抚母亲,半个来月他除了偶尔出门吃个酒,几乎都留在家中相伴。此刻听说禁军围府,他也十分摸不着头脑,赶紧换了件外袍穿上,快步奔了出来。
萧平旌迎上前,大略向他解释了一下。听说是在追捕段桐舟,这位小侯爷自然不会阻拦,只是请求不要惊动寡母所居的内院。
“多谢小侯爷容我等搜查,只是……”荀飞盏的神色有些为难,“人犯恐怕不会顾忌内院外院,如果……”
萧元启会意,“这个我明白,母亲的内院我会亲自前去查看,若有异常,立即通报大统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