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元启震惊之下,整个人僵了片刻方才嘶声大叫了一声“母亲”,红着眼睛冲了进去。
后方两人反应快速不下于他,也随之抢入门内。荀飞盏拔剑削断了长绫,萧元启在下方接住母亲的身体,跪在地上紧紧抱在怀里,试图用手按压她颈间已凝结的伤口,大声叫道:“去请太医!快!去请太医!”
荀飞盏蹲身看了看,心知无救,皱眉向萧平旌摇了摇头。
萧平旌神色愠恼,视线快速在周边扫了一遍,瞳孔突然一收。
只见旁边的墙面上用匕首钉着一页纸笺,其上一行草书字体狂狷,“旧怨已平,当归东海。墨”。
这纸留书也许可以伪造,但墨淄侯留在死者喉间的剑伤绝无可能。眼前的一切无不表明,他已经确认胞妹之死,应该由莱阳太夫人负责。
如果墨淄侯一心认定的是其他人,也许尚不足以完全确信,但他千里而来,最后却杀了自己的族妹报仇,冤枉她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事情有了这样离奇的转折,连荀飞盏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忙命亲卫快速封了整个院落,自己带着那页留书进宫禀报。
比起全然懵懂的荀飞盏,萧平旌知道的信息要稍微多一些。他先分头提审了两个东海陪嫁的掌事娘子,问出莱阳太夫人的确从家乡带来了一份朱胶,又命人在搜查时特意寻找,若是完全找不到或是不足分量,大约便可推测出曾被她使用。荀飞盏此时已带着搜查全府的旨意回来,一听说蒙浅雪受了暗算,顿时怒火熊熊,率禁军几乎将整个侯府翻了个底朝天,结果没有搜到朱胶,反而在内室暗格中翻出一个扎满银针的黄袍人偶。
巫蛊咒上是大逆之罪,在场的人都吓得有些僵直。萧平旌急忙命人去拿了红木盒封住,呈报进宫。
这时内廷司派来的殓葬太监已经赶到,用白布裹了尸身抬出,萧元启跌跌撞撞追在后面,嗓音嘶哑地叫道:“干什么!你们把我母亲放下!母亲!”
梁帝对于萧元启的旨意是“暂闭府中等候处置”,此时他的任何一丝行为不妥都有可能变成沉甸甸的罪名。可昨日还温言浅笑的母亲,一夜之间变成了血腥僵冷的尸首,他的脑中只剩下撕心的悲痛与茫然的混乱,已经完全失去了可以清晰思考的能力,若不是被阿泰在后方拼死抱住,差一点就要出手伤人。
萧平旌毕竟与他自幼相识,对太夫人的恶行再恼怒,也不忍见他行为出格毁了自己,急忙上前拦住,皱着眉头道:“我知道你现在有太多的疑问,但此案牵枝挂蔓,一时之间也解释不清。陛下旨意在此,恐怕不容你莽撞。我必须立即回宫复命,有什么话,稍后探望你时再说。”
萧元启眼底一片血红,忍住泪水哀求道:“就算家母有天大的罪过,人也已经死了。至少……能容我为她摔盆落葬,留个再修人世的机会……”
这已不是萧平旌能够随意答应的事,他拧眉思忖了好一阵,方才叹了口气,“我尽量想想办法吧,但终究还是要看陛下能否开恩……”
几名禁军走上前,试图将萧元启拉回院门内。这一次他没有反抗,配合着后退了几步,扑跪在尘埃之中,开始放声大哭。
第二十一章 情浓于血
东海乌晶剑的寒意笼罩在金陵城上方的这几天,荀皇后几乎夜夜难眠,精神日渐萎靡,却又不肯宣召御医调理,自己勉强支撑装作无事,靠脂粉掩饰面色的灰败。近身伺候的女官和嬷嬷们屡劝不听,也只能暗暗担心。
这日一早起身,她勉强咽下几口粳米粥,努力打起精神听东宫执事禀报太子起居,刚听到一半,素莹近前,呈上乾天院递入的一个木盒,说是濮阳上师新得的白神神谕。
荀皇后正是心事重重之际,忙净了手打开,只见盒中平放着一方黄符,上头端端正正写着八个字:“数载心结,一朝消散。”
素莹跪在侧旁顺势瞟了瞟,又觑了一眼荀皇后的脸色,小声问道:“娘娘要宣召上师解谕吗?”
荀皇后呆坐了片刻,缓缓摇头,“不必,本宫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愿真如白神所言……”
话音未落,外殿值守太监突然匆匆奔进,跪伏在阶前禀道:“陛下口谕,召皇后娘娘养居殿见驾。”
荀皇后心头顿时一凛,却也无暇多想,急忙起身更衣理妆,匆匆赶往养居殿,刚刚迈步进入殿门,她便立即察觉到了气氛的异常。
梁帝如往日般斜靠在御榻之上,一手撑住膝盖,上身半倾,显得有些佝偻。长林王在阶下落座,世子立于身后。荀飞盏与萧平旌并肩站在殿中,看上去似乎刚刚禀奏了什么事情。两人旁侧的内侍躬身捧着一条长盘,盘中放有一页纸笺,一个明漆粉盒,一只扎满银针的黄袍人偶。
“数载心结,一朝消散。”这两句神谕闪电般划过心头,令荀皇后的呼吸有些不稳,她勉力维持住表面的镇定,上前见驾行礼。
萧歆微微抬手,示意她起身入座,对阶下的荀飞盏道:“事关内苑,荀卿再跟皇后解释一下吧。”
荀飞盏领旨上前两步,低声将昨夜今晨发生的一系列惊变重新讲述了一遍。
莱阳王的旧案,暗藏朱胶的粉盒,这些事情荀皇后原本就知道。墨淄侯的寻仇证明莱阳太夫人是谋害淑妃的真凶,以此为结论反推回去,大致的真相已不难拼凑。荀飞盏刚刚解释到一半,荀皇后便已经明白了过来,心头又是惊诧,又松了口气,一时竟说不上是悲是喜,是庆幸还是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