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巴掌拍不响,单株独木不成林。尤瑜又没有神经病,他不会像唐·吉诃德,盲目地与风车斗。谈情说爱,总不能只有一个人吧,蜚短流长,也不可能只中伤其中的一个!不过,我坐的船头稳,不怕你风浪高。现在,我再次违心地宣布一遍,我在和尤瑜卿卿我我,正在谈情说爱,你究竟能把我们怎么样?”
彭芳反守为攻,步步进逼,黎疾节节败退,退到了再无退路的悬崖上。他的面色本来比较黑,这下血涌上来,变成了猪肝色。他窘态毕露,十分尴尬的地说:
“我,我,当然不能怎么样!就算我说错了,我向你赔不是,如何?”
“你明知道不能怎么样,为什么要拆烂夹袄捉虱子?其实,我们没有什么虱子可捉。不知你安的什么心?”
黎疾他哪里想到,平日他倾慕的如丽日晴天的文静平和的女子,一旦变脸,竟如此剑拔弩张,锋芒毕露!他即使能有辩解的百口,也被她严严实实地一一封闭了,他只能垂手嘿然,唯唯听训,等待雷霆风暴来临。但彭芳却放过了他这只恐惧万端的兔子,转而面向全班同学说:
“同学们,我不想评困难补助费,因为评上些须几块钱,也不能解决我的困难,同时,我也不想陈述困难,让别人七嘴八舌,评头品足。一个人的最大的困难,往往源于他最伤心的事,是痈疽,它还红肿着,正在流浓。我不想如鲁迅笔下的祥林嫂,反反复复诉说儿子惨死的故事,让别人来鉴赏我的痛苦,咀嚼我的悲哀。不过,如果有人硬要戳我的伤疤,我决不会委屈求全。现在我正式提出要求评补助费的申请,理由是我有很大的困难,至于具体困难是什么,我无可奉告。我是本校本班的学生,申请不申请,是我的权利;评或不评,是同学们的权力,也是你们班干部的权力。”说完后,她从容坐下。
听了彭芳的义正词严的发言,同学们个个瞠目咋舌,面面相觑。谁也想不到一个平日落落寡合、沉默不语的淑女,竟有如此胆识,能说出如此深刻的道理来。大家都报以热烈的掌声。特别是女同学,更引以为无尚的荣耀。黎疾想不到自己在彭芳的严厉的词锋的攻击下,被打得落花流水,八千子弟兵输尽赔光,他羞愧难当,再也无面见江东父老,只好哭丧着脸站着。洪鹢老师原来担心议论的洪水,不能流向正确的方向,他还准备说几句话,进行疏导。现在看来,几股洪流,虽曾激烈地碰撞,但终究没有泛滥,还是注入了河床,东流入海了。在几股洪流激烈地碰撞时,沉渣泛起,各种错误的思想,都纷纷粉墨登场,又都遭到了迎头痛击。大家都已明辨了是非,他会上就不必多说了。可见民主是一种自我教育的好形式。有错误思想的人多,再个别作作思想工作,和风细雨,滴滴入土,他们的思想定会转变得会更快。尤瑜原来极度紧张的神经松弛了,他用钦佩感激的目光望着彭芳,感谢的她在他陷入四面楚歌的困境中,援手救了他。他回过头征求老师的意见,洪老师摆了摆手,然后尤瑜用严肃的眼神扫视全班同学,说:
“大家还有没有别的意见?”没有人说话,他便宣布散会。
竹海不喜欢抛头露面,这次也不准备说话,认为群众自有公论。可是当黎疾剑拔弩张、尤瑜无法招架时,他也想说几句公道话,以帮助尤瑜摆脱困境。并指出黎疾引用的词句,歪曲了原意,强词夺理,以折其张狂。他要告诉黎疾,他引用这些词句,都是状情人送别的情景,而尤瑜与彭芳还是第一次谈话,且他们同在一个班,天天睹面,不存在别离的景况。生搬硬套,张冠李戴,制造噱头,哗众取宠,歪曲事实,攻击别人,这对尤瑜与彭芳来说,都是极不公平的。但当他听到彭芳词锋犀利的发言后,觉得自己想说的那几句苍白无力,是强弩之末,难穿鲁缟,又何必再罗罗嗦嗦呢。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想不到一个文弱的女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一议骇俗。竟像太阳一般,发出让人眩目的强光。他不禁对她油然而生敬意。
第二天一早,班上更出现了一道奇特的景观:讲台上摆着三尊惟妙惟肖的泥塑,一个弯腰如弓马脸长,一个瘦似枯枝黑炭面,一个双面恰似钉鞋踏软泥,他们手中擎着的石头才打出去,就砸中自己的脚,各自脸上的痛苦表情,仿佛让人听到了凄厉的哎哟声。黑板上写着句点意明义的标题: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黎疾、胡洁、乔俊见了,猪血似的红脸不不知往那里搁,同学们见后,笑声如潮,人人按着肚皮弯下了腰。大家都夸彭芳是个奇女子,她的睿智比天高。
暴风雨过后,便是丽日晴天。尤瑜经受了这场暴风雨的考验,更加成熟了。不过,潜在的暗流依然存在,他的绯闻鹊起,谤声不绝。课余饭后,人们仍旧无中生有,说他花前月下调情、灯下偷写情书,嘴里的趣话似汩汩流水,脸上的讪笑如灿灿春花……
第二章晨兴忆梦(下)4访贫贱洪教授炎暑趋百里,处水火彭大娘巧遇三恩人1
这次补助费的评定,洪鹢老师认为公平正确,但对彭芳的评特等,尤瑜不说出她的困难情况,也不让大家评议,实在过于武断。不过,他说是恪守承诺,言而有信,也难能可贵。到底是真是假,他有责任去了解真实情况,证明尤瑜是或不是假公售私,对大家应有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