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只顾说,忘了吃,菜凉了,未下箸。大娘吩咐彭芳再将菜弄热,大家又高高兴兴吃起来。楚老伯乐得像个孩子,眉飞色舞叫声高。突然他离席往自己家里走,彭大娘愕然大声喊:
“楚大哥!不看僧面看佛面,瑜儿还在这里,你也得给个面子。好好吃年饭,怎么筷子也不戳一下就走人?”
楚霸王回头摆摆手,眨眨眼,怪模怪样地近乎唱:
“老妹子,你急什么?我会给面子,我也近人情。你们吃,不用等。稍后露天机,大家定更高兴。”
大家都觉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面面相觑。可不一会,他换上了新衣,兴冲冲地走来,一手抓了瓶酒,一手拿了挂长鞭炮。他把酒瓶往桌上一蹾,像个莽汉吆五喝六:
“芳丫头,快拿酒杯来,今天我们提前过大年。”接着,他像孩子逢上过年那样,手舞足蹈,唱起来,“过大年,穿新衣,放炮仗,吃圞鸡。岳母高高坐华堂,堂下叩头的是好女婿。小两口恩爱娘添福,的大恩记心里。”他一边笑着唱,一边放炮仗。尤瑜见楚伯伯这般乐,心里也乐开了花。不过,尤瑜觉得这样,太委屈了彭芳,他即刻离席跪在地上,进行申辩:
“楚伯伯,您老人家说得太没边了。我愿意做大娘的儿子,儿子给娘磕头,天经地义。但做女婿,我不够格,因为我永远配不上芳妹。妈,现在儿子给您磕头了。”说完,就接连给大娘磕了三个头。
“配得上,很够格。结亲的事我今天提,喜酒我日后要多喝。尤贤侄,不要说那些扫兴的话,今天过年一切听我的。”楚老伯一边唱一边拧开酒瓶盖,给每人斟了一满杯,站起来,提高嗓门,大声祝酒:
“这第一杯酒,我要上敬丰书记、。我们向党、向书记保证,永远跟党走,千难万险不回头。”大家齐刷刷地站起来,高高兴兴地碰了杯,一饮而尽。
接着第二杯祝彭大娘艰苦长寿,第三杯祝瑜儿、芳丫头鹏程万里,幸福美满。然后尤瑜、彭芳也分别给彭大娘楚伯伯敬了酒。原来这炮仗、这酒,是楚霸王准备自家过年用的。他听到尤瑜说起丰书记如此关爱老百姓,觉得应该向他隆重地表示敬意,吃这餐饭,比自家吃年夜饭更有意义。于是便将酒、鞭炮拿过来,烘托过年的气氛。
敬酒之后,大家就高高兴兴地吃起来。这餐饭,倒是真真切切的年饭,菜热过又冷了,冷了又去热。从太阳偏西吃到日头落山,兴犹未尽,一直吃到掌灯后。他们慢慢地吃,纵情地说,忘无所以地笑。尤瑜喝得说胡话,彭芳喝得脸酡红,楚霸王喝得醉醺醺。只有彭大娘不喝酒,望着他们笑呵呵。楚霸王笑得合不拢嘴,他离席斜偏趔倒豁长拳,一惊四座的豪言壮语冲云霄:
“我老汉活到七十零,第一次听说有丰书记这样的大好人,第一次才感到人间暖如春,第一次才觉得我们老百姓都有好前程。”
第二章晨兴忆梦(下)11情切切小妹三吞声,意绵绵兄长四回头1
第二天,日上三竿,彭芳早把饭菜做好了,尤瑜还没有起床。彭芳本想留他多住两天,但大娘却善解人意,笑着对女儿说:
“离过年只有几天了,他家有好几个姐姐,他也该到处走走。你这个作妹妹的也不能太自私,独霸了整个春天。”
仍然刮着北风,虽出了两天太阳,可冰雪溶化的并不多。今天风向转了,当阳的地方,茅檐滴滴答答,牵线似的流着水,背光的处所,挂着如锥似剑的冰凌。茫茫是雪原上,渐渐露出块块黑黑的泥地,好像北冰洋里裸露的一个个小岛。茅屋渐渐的现出来了,浑圆浑圆,远望,如一冢冢坟墓。原野依旧被冰雪统治着,不见兽迹,不见鸟影。偶尔有那么一两个艰难的行路人,也用宽厚的毛巾,严严实实裹着头,穿上厚重臃肿的棉袄,弓着背,袖着手,踏着双笨重的木屐,一步一步一点头,在雪泥拌和成粥状的路上移动,滑稽得像个刺猬球在滚动。
匆匆吃过早饭,尤瑜向彭大娘道别,大娘千叮万嘱,要尤瑜转告她对他父母的祝福,对丰书记的至诚的感激。尤瑜急着回家,为了暂时摆脱难舍的依恋之情,他不想彭芳去送他,就快步走出了门。可大娘却唤彭芳送,彭芳闻声出来了,只见她收拾得焕然一新。浓密的乌亮的断发,扎在脑后,微微翘起,发结上缀着一支红牡丹大发夹,煞似丹顶鹤的丹顶。两个大眼睛,如高山上的两泓圆溜溜的双胞姊妹湖,白底鲜明地衬出浑圆的黑亮的金刚石般的眼球,球面水汪汪的,好像清亮的溪水在石上静静地流淌。双睑上长长的腱毛不时闪动,有如岸畔的依依的柳丝。红得如火如霞的外套与白玉的脖颈之间,微微露出一线嫩绿的衣领,那是远望昆仑,镶嵌在雪峰与万紫千红的草原之间的一圈翡翠。棕黑的毛裤紧紧地裹着修长的双腿,恰似仙鹤悠闲地漫步浅滩,显出雍容华贵。她在雪地里亭亭玉立,恰似一株繁花灼灼、忽忽火笑的红梅。尤瑜呆呆地望着她,一时竟忘了回家。彭芳提醒他,他才如梦初醒,怏怏地说:
“泥深路烂不好走,芳妹,你,你最好还是别送吧!”他原来想不要她别去送,不过,如今看到她那让人心动神移的芳容,心里又巴不得她去送,想和她再多呆一些时间。彭大娘见尤瑜不要彭芳送,便十分认真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