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夜茶品梦18张冠李戴,急中生智送“画饼”;异想天开,淫饥拟婚儿童节3
昨晚,书记电话中虽然也祝他晚安,可他头如炮轰,心似擂鼓,又怎么能安?一个晚上没阖眼,第二天一早眼发黑,昏昏沉沉走出门,迎面而来的是门前树上的乌鸦叫,窗台上的那丛杜鹃袅袅颤颤,被吓得魂不守舍。乌鸦晨噪,他本来司空见惯,可今日他听了,就心惊肉也跳。他本来不信迷信,平日“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的毒誓嘴边挂,别人相信,可他心中窃笑他是傻瓜。可如今这乌鸦凄厉刺耳的叫声,恰似声彻荒野的送葬的寡妇哭,那叫声像呼呼作响的鞭子,抽得他的一颗心似陀螺团团转,那叫声如超级风暴,在他的脑海里掀起排山倒海的潮。他突然感到,权力是把犀利的剑,自己操在手上,用来宰割众人,众人拜倒,何等地惬意。但如果别人操着用以宰割自己,那心头滴血的滋味真难熬啊。此刻,他记起了《庖丁解牛》的故事,庖丁“踌躇满志”,用那“无厚”的“有余”的“游刃”,解杀了一头其大如山的牛,其高超技艺,连文惠君也都叹服。他又记得老子说过,“治大国犹如烹小鲜。”老子把治国看的这般容易,就是因为治国者有权力这把的神奇的刀。他曾暗暗地对天发誓,他一定要牢牢地操着权力这“无厚”的“有余”的“游刃”,做宰割技艺高超庖丁,主宰别人,主宰世界;他决不能做笨牛,让人操着这把到来刺自己的胸膛,割自己的肉。
可是,今天这权力的利刃自己没握紧,如今宰割别人不成不成,反让别人来宰割自己。每每他想起这事,痛彻肺肝,恨在心头。他弯腰捡起一颗石子,愤怒的掷向向他报凶信的乌鸦。“哇”的一声,乌鸦仓皇地遁飞了;“啪”的一下,他手松了,挟在腋下的公文包,掉到了地上。他突然眼前一亮,惊喜万分。车到山前又有路,他记起了公文包里有一张劳昆的女朋友欧晴的照片。劳昆是他的表弟,全靠他的,如今是过虎岗中学校长,他对自己忠心耿耿。这张照片是前天劳昆特意送来的。劳昆告诉他,他与欧晴两年多的恋爱有了结果,他们的婚期就定在国庆节。他从公文包里掏出照片一看,大眼睛,长辫子,脸蛋桃花红,腰肢杨柳秀,着实楚楚招人爱。人说“张冠李戴”,实际上谁也没有刻意去做过,可今天他定要破天荒地做一做。移花接木,将表弟顶着的欧晴这个“冠”,“戴”到高书记的头上,高书记一定很满意。至于劳昆嘛,自己的亲戚,忠实的部下,今后还得仰仗他,他爱“江山”,这“美人”自然会礼让,要想升迁就得戴绿帽,那是天经地义的事。从昆阳县政府到地委大院,不过三里多,他不乘共车,磨磨蹭蹭,走了点半钟,累得汗如雨下喘粗气,还差半里多。想到了这分上,他又自我欣赏起自己这些年混迹官场,虽也有时败走麦城,可他仍有能力扭转乾坤,重新走上长安道。庖丁又能算什么?不就是解一头牛,而他要宰割的,是比庖丁解的那头牛高大百倍、复杂万分的整个世界。他想,文惠君如果能与时俱进,能活到今天,他一定会自惭孤陋寡闻,错赞了庖丁。此刻,他满天的愁云散尽,心头一轮红日升起,觉得凭借自己的智慧和力量,于山穷水尽处,又开辟出一片柳暗花明的新天地。神清了,气爽了,汗没啦,他三步并作两步,很快就走到了地委大院门前。
站岗的虽然换上了新面孔,但久违的大院风景仍依旧。高耸的苍松翠柏,依旧逶迤排成阵,条条水泥路依旧向阵里蜿蜒,一座座红楼依旧在树阵中隐没;白鹭依旧似雪片翻飞,百鸟依旧啁啾叽哑。他不禁哑然自笑,是他心绪不宁,戴上有色眼镜看世界,才见花堕泪,错怪了乌鸦!于是他大步流星顺着慢坡的水泥道往上走,好似银河乘槎访帝孙,高兴的劲儿好似插上宫花走马长安道。
不过,走到一座三层的红楼前,他放慢了脚步,心中暗暗地嘀咕:人说,人阔脸就变。地委书记比起国家主席总理来,官虽不很大,但方圆几百里内,他是土皇帝。一个普通工人变书记,他的脸应该扩张了几百倍。这样的阔脸,真如暮春的天气,阴晴冷暖、风雨雷电,瞬息万变。他急中生智,用欧晴顶上,不知他满意不满意。书记挂在嘴边的话是: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绘画做文章,不能温良恭谦让;革命是一个阶级tf另一个阶级的暴动。他的行动就是烈火、洪水、雷霆、风暴。春风般的笑面,转眼就你翻做横睁的怒目。前年大炼钢铁工地上的火烧中游的那一幕,梁大胆被火围着烤的生不如死的痛苦的样子,至今想起来,他脊背仍发凉。是不是这几年来,书记经过潜心研究,技术上又有创新,火烧中游不再是用柴禾烧,而是真正用口大瓮,用炭火围着烤?要是真的这样,那才是自作孽,不可活,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真后悔自己不该给书记讲请君入瓮的故事。今天他反眼无情,连结发妻子、亲生儿子都不认,自己非亲非故,只是他手下一个可有可无的走卒,又能算哪根葱?他越想心头越发怵,他觉得自己再不能像过去那样,翘起尾巴当旗杆,而应该夹着尾巴,小心翼翼、窝窝囊囊装孙子。
他踮起抓鼠夜猫的软爪子,屏息凝视,像个偷鸡贼,轻手蹑脚,一步一步,一级一级,绝无声响地爬着楼梯。好不容易爬上了二楼,他有节奏地轻轻敲着一间他过去曾十分熟悉、而现在却十分陌生的书记办公室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