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这不是池新荷吗?这不是池新荷吗?几年不见,一个天真活泼的小美人,竟长成了这么个超群脱俗的大姑娘。你看你看,她,乌亮的长辫子,红扑扑的苹果脸,两弯新月眉,一双会说话的眼,真的搅得人心如陀螺呼呼呼呼地转。人们常赞美女美如画,美如花,美若天仙,其实,花呀,画呀,天仙啦,哪能比得上她!”他停止脚步,对着照片,鸡啄米似的笃笃地吻,然后痴痴地凝视着,如誓天祈神般地说,“池新荷呀,池新荷呀,你那婉转哀怨的《黄河怨》的歌声,深夜常在我耳边响,你那如火燃烧的白毛女的英姿,经常走进我梦里。八年啦,八年啦!你在地区文艺汇演上的音容笑貌,我至今一刻也没忘记。如今你投入我的怀抱,那是我得到了价值连城的和氏璧!池新荷呀,我向你发誓,今生今世,我会把你当作观音娘娘供在神龛上。”
见到高达虔诚、疯狂、古怪的丑态,姚令闻不禁想起了他像个久离母亲的婴儿见到了娘,忘无所以地将头在妈妈怀里窜动哭着唤妈妈那样,一种鄙薄的哂笑禁不住暗暗浮现在他那长脸上。可是,可是,他心里还是有几分担心,书记狂爱着的这个女人,是欧晴,毕竟不是他朝思暮想的池新荷。一个是花,一个是木;一个是梁,一个是柱。书记爱到这分上,他移花接木,偷梁换柱,肯定会成功。不过,欧晴的容貌、品德、才具,哪样都不及池新荷。如今他饥不择食,遇上有奶的叫化婆也喊娘。他得抓住火候,八块牌向天打,告诉他她是欧晴报丧池新荷,将事情的原委说通透。打个钉子覆个脚,日后书记就不好责怪他。如果含含糊糊,蒙混过关,事后书记知道了,那就是犯了欺君罪,将来,招致怨府下不了台。于是,他就不急不缓提醒书记道:
“你知道吗?高书记。照片上的人是欧晴,不是池新荷。她能歌善舞,水灵灵的,长就一副花模样。她的姿色、才艺,那样都不比池新荷差,可长出这花儿的土壤、根子却完全不一样。池新荷的爸爸是漏划右派、,生长她这朵花的土壤、根子黑到了家。她又自甘堕落,把自己这朵鲜花插到右派竹海那堆牛粪上。她已经臭不堪闻,脏不忍睹,我怎么还敢把她介绍给您书记,玷污您书记的红根子?因此,这一年来,为了立功赎罪了。访遍了昆阳的山山水水,总算在皑皑的雪山上,找到了这朵冰清玉洁的雪莲,现在就敬献给您。切望书记理解我的一片良苦用心,明白我的一颗耿耿忠心。”
“令闻啊,别人说你是我的一条忠实的狗,我看,这个这个,这还说得不够,依我看,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我想要什么,你已早知道。是嘛,你说甜的,当然不会苦,我相信这个女娃娃比池新荷强百倍。嗯,你好好地为我办妥这事,我决不会亏待你!”饿急了的汉子,吃上苦菜也觉得甜,如今高书记找老婆,只要是个女的,姿色勉强过得去,他就会心满意也足。何况欧晴还有八九分姿色,在他的心目中,远胜过胡大姐,他能不心花怒放吗?高达眉飞色舞、快步走过来,急骤地拍着姚令闻的肩膀说,“令闻啊,这件事你办得好,办得真好!这个这个,你真的救了我的命!不过,我是个急性子,吃菜一煮三鲜,打铁就是要趁热,这是我以往惨痛经验教训的总结,是吗?今后我的爱情,这个,不能像放风筝,我只远远牵着条线,让风筝远在天边飞。那样,一旦线断了,风筝飘就无处寻觅。嗯,我的老婆应该是我的专车,我要天天坐,时时摸,谁也休想去碰它。这个这个,我是个东北的莽汉不怕烫,就是爱吃煮得翻滚翻滚的热豆腐。令闻啊,如今已是五月底,距儿童节还有一星期。我看,我们都是革命者,这个这个,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绘画绣花做文章,不需文绉绉,不能慢腾腾,要发扬革命战争年代的冲锋陷阵的精神,以革命的精神办婚礼。我看有那么三天的准备足够了,是嘛。如今人们结婚不择黄道吉日选节日,那么这个,我的婚期就定在‘六一’。”
“书记啊,我的老祖宗,您性急也不能急成这样子!做件衣服从选料、买布、裁剪到成衣,也需一周多,盖幢房子,选址、设计、备料、建造、装修,到人住进去,至少要半年。当然,建筑物的大小贵贱不一样,秦始皇的阿房宫,修了几十年还没修完,可搭个茅厕不要三天。结婚生子是人生的大事,您贵为书记,怎么能将它当作搭茅厕?何况您是结婚,不是生儿子,把婚期定在‘六一’儿童节,你就不怕人家笑话你!我的好书记啊,婚期是不是往后挪一挪?”听书记这么说,姚令闻心里火烧火燎,急黑了脸。因为他虽口出狂言,说能马到成功办成这件事,可事实上他是一时心血来潮才提及,到如今什么事也没做。即没有与劳昆通气,也没有跟欧晴说清,这只是他刚刚画的个“饼”,高高地悬在天上,又怎么能“充”书记的“饥”?而目前劳昆欧晴正在做结婚的准备,干柴烈火,烧得正旺,要熄灭这场冲天大火,谈何容易。因此,他只能想办法拖延时间,威逼利诱,软硬兼施,逼劳昆、欧晴就范。于是他就一推二拖三磨地这么诓骗书记。
“姚令闻,你说我急,我怎么能不急?这个,我到昆阳已有十年了,你已经换了两个老婆,可我一直打光棍,是嘛!你,你饱汉不知饿夫饥,我饥肠轱辘,你还要我见了鱼肉不吃,让我的口水流成河,你究竟安的什么心!嗯,我看,‘六一’不妥,就铁定在‘七一’。姚令闻,你,你装出一副菩萨面,却包藏着一颗豺狼心,一时软推,一时硬磨,又要让我放风筝。如果这也做不到,那样又不行,那么你就给我滚!我就不信,死了张屠夫,就只能吃附毛的猪肉!”高达听姚令闻说要如修阿房宫那样,婚期遥遥往后推,心中实在冒火了。可是,姚令闻心里知道,办事不像说白话,几句能包罗上下几千年、纵横几万里;做事如走路,要一步一步走,二万五千里长征,落下一步也就没走到。要说服劳昆、欧晴,他姚令闻的嘴巴还不知要磨去几层皮?因此,坚持婚期推后这点,他如果不一脚踩定不能移,事情就全会乱套。此时他灵机一动,又想出了一个新点子,于是又摇尾乞怜、嬉皮笑脸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