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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7章(第1页)

第六章夜茶品梦29“猪圈”里诵《守真歌》,大彻大悟;秋爽阁聆《黄河怨》,悲泪滂沱3

可是有些人却固执地翻手为云,以一己的是非作模具,去浇注天下之是非。君无戏言,效桐叶封弟,毫不经意的一句话,别人必须捧为圣旨,谁都要无条件执行。说什么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也要执行。他们将真理当作的不懂事的小姑娘,任意打扮,要人盲目欣赏,五体投地地膜拜。到头来,使人的头脑昏昏,眼光眊眊,如堕五里雾中,莫衷一是,最终弄成一川好摸鱼的浑水。我的视野不广阔,实践也不多,自分不可能发现真理,也不可能用实践去证明某一理论的真理性。我只知道真理不能篡改,不能亵渎,人们不能趟浑水。真理不是小姑娘,可以任意打扮。因此,凡是我脚能踩着、手能摸到,为古往今来证明了的颠扑不破的真理,我就坚决执行。毛主席说过急风暴雨的阶级斗争已经基本结束,我就不大轰大擂搞人为地阶级斗争。邓小平同志说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因此凡能发展生产、提高人民生活水平的事,我就坚决干。邓小平同志还说,科学是第一生产力。历史的进步证明了它是颠扑不破的真理。可是,科学这东西,对我来说,是丈二和尚的头顶,我摸不着。改革开放这几年,我引进了一些项目,意图发展生产,可是我不懂科学,引进的项目不切合实际,不只没有达到预期的经济效益,反而赔了夫人又折兵,造成大量的亏损。实践使我深切的懂得,光凭热情,不用科学,那就是只跛脚鸭,成不了气候,只会危害人民的事业。于是,我就引咎主动辞职,以待千里马。

退下来后,领导安排我居第二线。可新上任的领导,说要照顾老领导的健康,除了领工资,什么事不要、也不许我做,其实,我还不到五十,并不老。我想,原因大概不是因为我老,而是怕我分享了他们的权力大餐,他们的如太仓的枵腹吃不饱。他们更怕我将来复辟,又抢走他们的餐桌上权力的鱼肉,于是,就将我尊捧为老领导、“太上皇”。可他们上台后,照样是穿旧鞋的走老路的跛脚鸭,也照样在我这只乌龟曾走过的坎坷曲折的路上胡乱爬。长江后浪推前浪,这一代“新人”远远胜旧人,他们赔夫人、折兵的丰功伟绩,比我的多得多。亏损节节攀升,几年下来,简直跃上了令人瞠目咋舌的岌岌可危的新台阶。不过,他们比我聪明,没有一丝一毫的内疚,反而沾沾自喜地说,改革开放是门新课程,要想学会精通,就得交学费,要学会游泳总得喝几口水。这样,学费交了又交,水喝了又喝,看来,他们读完了大学,还要攻读硕士、博士学位,要交的学费还多得很。他们口头上这么说,可心底里暗思忖,他吃喝的不是什么水,而是津津有味的冰淇淋,他们心中对天发誓,这样的好东西,他一定要永远吃下去。我想不透,也看不惯,行事有碍他们的眼,说话又污他们的耳,因而磕磕碰碰的事就难免。

为了避开这一切,于是我决心什么也不管,走出县门,遍访名山学仙道。这一招倒让他们挺高兴,他们夸奖我,勤于调查,虚心取经,是头有进取精神、永远闲不住的老黄牛,是干部中的杰出的楷模,通知报销我的差旅费。将我当作马列主义的真神供着,让我啼笑皆非。其实,我觉得自己不过是个活得窝窝囊囊、走投无路才出家的蹩脚僧。天上没有神,名山没有仙,我这么做,无非是为了逃避现实骗自己。古人说,“盗亦有道”。我在虚妄的求仙过程中,也悟出了某些“道”。李太白构想的让虎鼓瑟鸾回车、着云衣驱风马的仙人聚居的金银台诚虚妄,陶渊明切盼的天高皇帝远、与尘世乖隔的世外桃园也未必有。可他们空绝古今的求仙学道的豪情,辞官归隐的睿智,犹如现代的隐形飞机,避开了集束炮弹的袭击,比起穷途痛哭阮籍,仰天长啸的岳飞,倒省却了多少事?说白了,求仙归隐,不只是他们,也是我用以避开嗡嗡争血的尘世,避开刀枪剑戟的坦克的铁甲。不过,求仙学道过程中,我也不是全没有收获。天上飘忽的白云,山涧的清冽的泉水,将我的五脏六腑洗得一尘不染,使我将名利抛诸脑后;而学道的坐禅练功,渐渐舒活了我的筋骨,康健了我的体魄:这就是我求得的仙,学到的道。竹海,如果你早摸到我现在的思想脉搏,上午我们睹面,你就不会像见到非洲的河马那般惊愕!

世事就是这么奇怪,看似十分柔弱的,却远胜无比刚强的。照常人的看法,我是无产阶级政党的县委书记,应该是坚硬的石头,池新荷的父母都是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在他们熏陶下的千金,当然是水,不可能坚硬。可是我们搅和在一起,水滴石穿,她完全征服了我。也许你认为我是个窃玉偷香的花花公子,无条件拜倒在石榴裙下,这你就完全错了。因为池新荷不靠石榴裙去征服谁,我也不是任何石榴裙能征服的。她能征服我,就是凭借她那水滴石穿、锲而不舍的的执着,就是凭借她固执地认定的柔能克刚的至理。是她,使我这桀骜不驯的野马,变成了温顺的羔羊;是她,磨去了我的方棱、犄角,变得浑圆灵活,避免了无数的磕磕碰碰,才使我历经暴强烈地震,没有崩塌。也许你认为不可思议,她的性子本来躁如烈火,怎么会一下子来个一百八十度转弯,变得柔弱似静水?那是由于她的家庭的骤然覆灭,恶劣的环境促成了她思想性格的骤变。开始我也觉得很陌生,可是时间磨合了我们之间的裂痕,我对她,由怀疑渐渐转向理解,转向熟知,最终达于臣服。我不敢想象,要是没有她,在狂风恶浪的文化大革命中,我这只破旧窳败的小船能绕过如山的波涛,而没有沉于海底。由此我又渐渐怀疑自己,过去我虽然也高呼着革命的口号,其实自己远不是无产阶级。历史上漫画中头发如刺刀的希特勒,不也曾高喊着社会主义的口号么?可到头来他们是屠戮人民、屠戮社会主义、屠戮真理的刽子手。商店的招牌与出售的货物的优劣并不是一回事,“老王麻子剪刀店”的剪刀,不一定比“王麻子剪刀店”的好。工人农民不喊口号,可是他们的的榔头、镰刀,实实在在,是敲不碎、锤不扁、煮不烂的亘古不变的真理,它更贴近人民,更贴近社会主义。因此,我进而也怀疑那些一味高喊革命口号、枪口专门对准别人、甚至包括对准自己父、母妻子在内的人是革命者,而认定他们只不过是些如列宁曾说,市场上叫卖的最凶的是挂羊头、卖狗肉的利欲熏心的骗子!我常常与池新荷开玩笑,在我们这个特殊的家庭里,不是无产阶级改造了资产阶级,而是资产阶级腐蚀了无产阶级。她也往往笑着对我说,“你这么不会叫喊,也算无产阶级?你不仔细闻闻,你身上哪有一点无产阶级的气味!世上彻底的无产阶级革命者多得很,但怎么也不会轮到你头上!”她的责难,使我的的确确认识到,世人的庐山面目难辨,真理的道路遥远。到“九·一三”林彪坠落到蒙古的温都尔汗以后,我更坚信她坚持的观点的正确。从此,我就心安理得地躲进“猪圈”成一统,不管世上的风雨雷霆、狂涛恶浪、春夏秋冬。自甘堕落,心安理地得做资产阶级的忠实的奴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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