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姳烟也看到了楚慕,却只是略略扫了一眼就收回,他坐得太远,也没有要和众人交谈的意思,她索性就不去和他打招呼了。她在楚都住了这么多年,对于清逸王府小王爷的花名与劣行自然知晓,她素来心高气傲,放眼天下的男子,只有楚离她才能瞧得上。略略迟疑,她转身大大方方地坐在了楚离的下首。
今日的宫宴是为她而设的,她选择坐在这里,既不逾矩也不失礼,有何不可呢?
不一会儿,凌相等人也来了,原本皇后的请帖上邀的是相府的三位小姐,可是来的却只有凌宛珠一人,倘若上午的时候她与凌二、凌三在一处,经过小狐狸那么一折腾,这会儿怕也没脸见人了。
凌宛珠才一进门就气得差点跳脚,前日才听说顾姳烟回来了,今日她怎么就坐在了楚七的旁边了?这是绝对不能容忍的!她差点就很没形象地冲上去了,被她母亲顾若汐暗暗拖住。
&ldo;娘,你看……&rdo;凌宛珠急了。
顾大千金顾若汐是顾相的小女儿,是顾姳烟的小姑姑,当年在楚都是出了名的刁蛮小姐,谁都不敢惹,后来嫁给了凌宗吾,还是改不了的嚣张脾气,致使凌相落下个怕老婆的名声。她自然知道自己的女儿钟情楚离,于是在凌宛珠的耳边轻笑:&ldo;珠儿,你表姐喜欢舞刀弄枪,一身武艺,男子气概,你去和她比这个如何比得过?可是,离王殿下不一定就喜欢舞刀弄枪的女孩子,你怎么说都是楚都第一才女,记住这一点就好,不要失了自己的身份。知道吗?&rdo;
凌宛珠蹙眉,气稍稍顺了些,撒娇道:&ldo;娘,那我怎么才能接近他?表姐都已经占了先机了,她离她那么近。&rdo;
&ldo;坐得近就有用吗?&rdo;顾大千金笑道:&ldo;你看看,离王殿下到现在是不是连头都没有转过?今天是皇后设宴,为你表姐庆功,让她出些风头也没什么。乖,和娘一起坐。&rdo;
凌宛珠只得坐在了靠后的位置上。
宴会还没开始,官员之间互相交谈起来,说的无非是一些恭维相互吹捧的话,或者是城中进来的八卦琐事,忽而仰头哈哈大笑,忽而点头随声附和,气氛倒是热烈。
楚离稳坐如山,任身旁走过千娇百媚的宫女还是趋炎附势的大臣,偶尔回应一两句凌相、顾相的问候,一派安然闲适。如果不去想芊苋糙,他的心情还算是愉悦的。
角落里,楚慕还在自斟自饮,一丝要停下来的打算都没有,冷眼看着坐在大厅最中心位置的楚离‐‐
他为什么会讨厌他?说不清。楚慕只记得自己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就不喜欢他了。
第一次相见,是什么时候呢?
十五年前。
他五岁。那是第一次去宫中参加宴会。他记得自己是迷路了,走在长长的走道上,处处都是一式一样的红漆大柱子,分不清方向。他走着走着,有些累了,索性靠在红柱子上等着人来找他。
一阵笑声从花丛间传来,他好奇地望过去,是一个身穿雪白衣衫的美丽女子,她的手上牵着一双小手,是个和他年纪相仿的男孩子。他们一大一小两个人围着蹁跹的蝴蝶追逐这,蝴蝶飞得高了,他们跑得累了,便停下来大笑。有阳光环绕在他们身上,好温暖的感觉。
那时候他还小,其实也不懂什么是美丽,只是那女子的眼睛与那男孩子的眼睛都很奇怪,一个是碧绿色,一个是淡紫色,与他自己的琥珀色一样,都不是常见的黑色、褐色。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玄色衣衫,孩童心性驱使,想上前去问问他们俩,为什么你们可以穿白色的衣服,我却只能穿这个颜色呢?为什么你们可以笑得那么开心,我却笑不出来呢?为什么没有人牵着我的手?为什么……天下间只有我没有母亲?
那时候多幼稚啊,他这么想着,居然就真的撑着栏杆往那边翻,可是他真的太小了,个子太矮,力气也不够,小手撑着撑着就累了,小腿太短,怎么都够不到高高的扶手,最后,他&ldo;噗通&rdo;一声摔在了地上,额头重重撞在柱子上,撞破了。
他没有哭,马上就爬起来了,然而,他再看过去的时候,花丛中已经没有人影了。
他就那样呆呆地看着、站着,动也不动,知道仆人发现了他,将他带走。
就这样记住了楚离,因为他的紫色眼睛。就这样厌恶起了他,因为他拥有他从来没有得到过的东西。
其后十年,他没有再进过宫,也没有回过楚都,一直住在唯一的封地云城。五年前,他从云城回来,一个月之内,玩遍了所有可以玩的地方,结交了数不清的纨绔子弟,闯下了一个又一个能闯的祸事,他楚慕的名字第一次在楚都家喻户晓。
那时候,他十五岁,楚离十六岁。
再见到楚离,他刚刚从南风馆出来,怀中还捆着另一个男人。楚离端坐在骏马之上,直视前方,紫瞳中的骄傲,脸上的清冷,他全部看得清清楚楚。
紫瞳,紫瞳,他认得那双眼睛,让他憎恶了十年的眼睛,再相见,如何能喜欢得起来?
楚慕摇头苦笑,手中捏着冰冷的酒精,却怎么都喝不下去了。他讨厌楚离,现在更甚。可是,为什么她偏偏……
生命是一场幻觉,而你是我唯一的光。现在,他还能说什么呢?
&ldo;陛下驾到!皇后娘娘驾到!凌妃娘娘驾到!&rdo;太监尖细的声音在宫门前响起,楚慕稍稍抬头,象征性地站起来,与文武百官一起,对着三人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