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同野感觉不好,恐惧感犹如昨夜箭从耳下穿过,连忙上前一把把沈吟拦腰抱住,咬牙拼命朝外拉去。他只能背沈吟一时片刻,抱是抱不稳的,更何况如今裹了几层,锦衣不仅抱不稳还无处使力,扣抓间指甲都仿佛被强行剥离。
所幸沈吟虽然被偷袭了个措手不及,心知是他也就没有挣扎,半拉半拽得任由他去。
才刚走出两步,只听轰隆一声震天响,那小山般的残垣竟然再度坍塌开来,幸亏居同野反应及时,否则虽不致命,也免不了挨一番皮肉之苦。
石将军慌忙上前,看着两人无事,悬着的心放下来,朝门外守卫厉声吼道:“怎么回事,竟然出那么大的纰漏。”
居同野心有余悸,沈吟反而冷静下来,两人相互搀扶着站起来,彼此呼吸沉重如坠,沈吟对石将军摆摆手:“不关他们的事。”
谁都没有沈吟更了解崔朗征这人,残垣是个捕兽陷阱,并不是寻常剑可见的狩猎手段。下部由少量石块垫底打基,中部做空,多数石块以特殊手法垒在上,头重脚轻却稳固结实,除非触动关键。沈吟不由自主地看向居同野手中未来得及扔掉的小草,居同野也有狩猎经验,刚才及时反应便是猎人天性,可能猎人与猎物勾心斗角时刻防备。
沈吟的话极轻,除了石将军和居同野谁都听不见。
石将军双腿如坠上千斤,他依稀听闻背后有鬼魂作祟,然而无论如何都不信,如今从沈吟嘴里听到这话,叫他不得不信。
草上寒霜已叫掌心温热焐化,沈吟捏过来那根草,黄绿二色交界明显,他垂着眼皮看,睫毛如扇将眸光挡得严严实实,叫人看不见他眸中的神色:“看这枯萎程度,想来被压在石下也没多久。”
还有一件要事他没说,便是这垒石的手法是一种不外传的秘术,传自西域传来存于大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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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巡抚有要事在身不能耽搁,只能全权交与沈吟处理。沈吟怀疑自己身边不安全,想将居同野送走,然而又怕人离开视线免不了日思夜想,连累他正事也做不下去。这人是毒。
春芳院里,居同野一眼瞧出他的心思,抢话道:“你别想送我走。”
“我不走。”沈吟无奈道,他抱着个景泰蓝暖炉,朝里屋努了努嘴,“你先去睡会,让我一个人想点事。”
居同野断断续续也睡了个饱,反倒是沈吟打从昨夜就不曾阖眼,眼下青晕泛紫,叫他心疼:“睡会再想,睡醒了有力气。”
沈吟想他是年龄大了经不得累,掐了掐他的脸,年轻人肤色不如他白嫩,胜在紧实,掐一把满手都是水,怕自己忍不住,便故意道:“美人误国。”
居同野哪怕再笨也懂这四个字,气呼呼地掀开暖帘进了里屋。徐管家知道小老爷一夜未眠,今晨又在城内奔波,一早便吩咐熏暖锦被。香炉里点着沉香,作安寝之用,不过对于怎么都睡不着的居同野而言毫无作用,反倒觉得腻味。
居同野觉得他是铁锅里生煎的一条活鱼,匆忙剖腹刮去鱼鳞便被馋嘴人丢了油锅,滚油噼噼啪啪在耳畔炸开,他却什么感觉都没有。
愈是不想,眼皮子愈是沉重,居同野两眼瞪成了鱼眼珠子还是睡着了,醒来便发现脑袋抵着一人的腰。
锦被里暖和被外却如寒冰,沈吟就这么合衣躺在上面,像是有意虐待自己,类似于苦行僧。
居同野睁开眼皮的动作把他惊醒了,仿佛两尾共生的鱼。
沈吟擦干净眼角用于抵御睡眠不足的泪花,道:“你在不在我都琢磨不出来,又想起你说的话,睡醒了有力气,就来睡一会。”
居同野往里滚了半圈,就被沈吟强硬的扒着肩膀播回来:“我不睡,睡了就醒不过来。”
炭盆没人捅,暖焰都被结实地压在下面,被燃烬与未燃的黑炭压挤着,奄奄一息。
“胡说什么。”居同野打了个寒噤。
沈吟毫不避讳地与他四目对视:“我是认真的,同野,这一次恐怕躲不过去了。”
第六十八章一点即明
居同野不管不顾,半躺地与他并肩坐着。
“我找不到其它线索,那只箭就是在院里射出来的,隔了那么远的距离。我尝试着把他唤出来私下解决,也不能,虽然不想,但我确实无能为力。”
沉寂片刻,只听得见被压榨的余火嗞嗞挣扎。两条鱼离了水只能在岸边拼命拍打尾鳍,吸进来的空气堵塞肺部,不多时滚了满身淤泥好歹缓和了离水刺痛。
“你为什么觉得是崔朗征。”居同野忽的开口。他对这个人的印象停在扒裤子和脖子下抵着的冰凉利刃,若不是昨夜听他们一口一个“崔朗征”,他还不熟悉这三个字。话一出口,硬气随着呼吸没了,他支支吾吾又道,“不是,我的意思是,为什么你们一开始就说是他,就没有怀疑其他人?”
沈吟无奈地搓了搓他脑袋:“你忘记箭上的字了。”
居同野回忆道:“我知道,只是想起来院里被人丢石头,当天我才和齐老头吵了一架,以为是他报复,和曾响说起,他也觉得是他。我立即去找他理论,齐老头不承认,当场不欢而散。后来才发现不是他,是曾响这小子把人家晒的地瓜干偷了吃,人家不敢骂他,就往衙门里扔石头。”
沈吟忍不住调侃:“曾家那么有钱,曾响连买地瓜干的钱都掏不出来,你说他这抠门是从哪里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