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有说有笑,越走越远,回家睡觉去了。
小满翻了个身,脸贴在冰冰凉的水磨石地面上,对着西面那排大窗子。
抬眼能看到月亮,残的,被黑云咬掉了一口,这样形状的月亮小满望见过很多次,他每晚入睡前都会看一眼依偎在关公圣像边的月亮,却依然对它感到陌生,他们之间隔着天与地的距离。他以前喜欢到处走,村子里的人他也总是能看到,却又像从没见过面一样。
他在这间屋子里躺了两天,只吃了一顿饭,喝了一碗水。小满觉得他们倒不一定是故意饿着渴着他,只是忘了。平时都记不起他,这会又被关在这里,他消失了,谁能想得起他来,谁又没事闲的要想起他。
屋子的窗子在西面,到了下午,阳光能挤满整间屋子,小满无处可躲,只能汗流浃背,口干舌燥地正面应战。
他贴着墙面,闭着眼半睡半醒,突然听到一阵&ldo;咣当&rdo;声,他懒得睁眼,声音却不断。他皱着眉望去,是有人在敲窗户,逆着光,他又饿得头昏眼花,只能看见两个人影,倒是像在演皮影戏,矮一些的站着不动,高一些的在拍窗户。小满懒得过去,不想理,那两人却不走。他眯眯眼,猜出高个的是谁了,这么有毅力的,不可能是正常人。
小满走过去,靠着窗边坐下,看清了脸,是陈坊和陈春莲。
陈坊哭得小脸湿漉漉,鼻尖泛红,往外淌鼻水,小满听到他的喊声:&ldo;哥哥,哥哥。&rdo;
他见小满来了,脸整个吸到了玻璃上,往上喷哈气,白茫茫一片,上面映出他红泱泱的嘴唇,把小满看乐了。
小满摆摆手:&ldo;走吧。&rdo;
陈坊不理。
小满转而看向陈春莲:&ldo;带着你弟走吧。&rdo;
陈春莲咬着下唇,面色不明,半晌动了动嘴,但是声音太小,小满没听见。说完她就强行拉着陈坊离开了。
两人消失在路边,小满把食指肚贴到了刚才陈坊脸的位置随便画了画,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又过了一天,小满躺在地上,迷迷茫茫间被人给拖出去了。是毛哥从他爹村支书老李那偷了钥匙,把小满弄了出来。
小满出来就出来了,倒是没人再说要把他关起来,大概因为&ldo;受害人&rdo;离开村子了。
他在关帝庙躺了两天,毛哥指使小弟给他送一日三餐,小满身体好,很快恢复如常,早上又去草地里的混凝土管子上坐着了。
送陈坊上学的从阿善变成了陈春莲,中午的时候她把陈坊搁到校门口就走,看到他冲小满跑过去也不管,愣愣盯着看一阵就离开。
毛哥跟小满说,陈家大姐跟着她男人回婆家了,因为孩子掉了,原因是孕期同房,太激烈。
注:小满看月亮那段,借鉴了村上春树《刺杀骑士团长》一书,第二章的一句话,原句是&ldo;一如一个人每天晚上都仰望空中的月亮也对月亮一无所知&rdo;。
☆、第五章
罗沙村地处偏僻,鲜少有外乡人进出,村子里的生活也平静安逸,所以才发展出内部问题内部解决的处理机制,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充分贯彻了基层群众自治制度,实现了自我管理、自我教育、自我服务、自我监督。
然而这种平衡的维持完全依赖于村中万事必须皆在村民认知范围内。一旦出现意外就会翻车,再也扶不起来。
这天早上,和往常一样,小满带着小毛往草丛走,突然停了下来。
路边围着一群人,面色慌张刻奇。人群外边停了辆警车,真警车。两个穿着警察制服的人从人群中钻出来,其中一个人端着相机,两人脑袋凑在一起讨论着什么。
这里离学校很近,不少学生也在围着看,没人关心学校的铁门关上进不去怎么办,因为负责锁门的保安也凑在旁边伸脑袋。
陈坊跟着毛哥站在最外围,里面的事一点吸引不了他的注意力,他专心嘬着棒棒糖。忽然有人后退,撞了他一下,棒棒糖掉在地上,晶莹剔透的糖片裹了层土黄色的外衣。他弯腰捡起,手在上面抹来抹去,土却粘得牢,任他怎么弄都不掉,还把手搞得黏糊糊。陈坊急了,扔掉棒棒糖,嘴一瘪,支楞着手往毛哥身上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