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薇棠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扫了他一眼,没看出有一丝一毫异样。
顾言朝分外乖觉,带着浅浅的笑任用她打量,眼角眉梢流露着青涩,少年身形还很单薄,穿着一身暗金色的锦袍,一条白玉带勾勒出劲瘦的腰身,许薇棠感觉这几日他好像又长高了些,竟依稀有几分昔日风流恣肆晋王的影子。
&ldo;……多谢。&rdo;许薇棠本想推拒,但又怕引起过多的的纠缠,便只好默默接了过来。
顾言朝似乎有先见之明,知道夜里会骤然变冷,穿得足够保暖。
这也是许薇棠没有推拒的主要原因,若是顾言朝穿的少,她是万万不可能接受的。
见她毫无负担地披上披风,顾言朝眸子满足地眯了起来。
前后提着灯的宫人又重新迈开步子。
又走出不久,半空中忽然纷纷扬扬飘起细雪,雪花在微薄月光的映照下变得晶莹剔透,二人身上都沾染了一层细碎的荧光。
马车候在宫门外,他们只能先走出去。
顾言朝跟在许薇棠身后,大概隔了两个人的距离,他看见洁白的雪落在那人的发上转瞬即化,裹在披风里的修长有致的身段,他的披风披在许薇棠身上略有些短,露出裙摆里影影绰绰的一截纤细的小腿,迈着款款的步子……
他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弧度,暗自嘲讽人心中的贪婪果然是无止境的,他竟然还不满足,现在这样还远远不够,他奢求更多……
出宫之后二人坐上了不同的马车,一前一后回了郡主府。
马车内摇摇晃晃,铜炉里炭火燃得很旺,许薇棠把披风脱下来,手指在细密的纹路上抚过,两辆马车的车轮从地上轧过发出辘辘的声响,她想,她看得出顾言朝的善意,透过这双慧眼所见,他也不是大奸大恶之辈,相比于蛇鼠虎狼之辈,小奶猫实在柔若无害。
今日宴上她着实受到了惊吓,不曾想到平日看上去清廉公正的人竟是一枚发黑的铜钱,胆小懦弱之人心中竟盘踞着虎狼……纵然她已经习惯了自己眼睛,骤然看到如此多的幻相竟也有些招架不及,险些露出马脚。
或许这双眼睛并不止有一个鸡肋的作用,它能轻而易举地看透人的本心,这将会让她在识人一道少犯许多错。
看在小奶猫的份上,许薇棠决定再观察顾言朝一段时间。
回去之后许薇棠躺在床上,一想到顾言朝就在自己隔壁,还是自己当初亲口同意的,不免有些心烦意乱。
不过今天实在是又困又累,只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许薇棠又做了一个梦。
这回她反应很快,一见到身着红衣风神冶丽的晋王殿下便知道自己在做梦。
只不过她看不见自己,好像是漂浮在半空中没有实体,只有一抹意识,周围人也都看不见她,这种感觉颇为新奇,许薇棠在空中转了几圈。
有了上次的经验,她知道梦里的一切都是假的,所以也不怕什么。
她看见顾言朝坐在一张红酸枝大椅上,慵懒地向后一靠,一只脚踩在椅子上,另一只脚散漫地垂下来,他头发半披着遮住了小半面容,只有一双眼睛鬼魅一般冷冷地下首之人,阴狠地开口:&ldo;陇西军情有多紧急,你这个户部尚书不会不知吧。&rdo;
这好像是……户部大堂?
可是顾言朝怎么出现在这里,还占据了尚书的位子。
顾言朝这句话刚说完,户部尚书&ldo;扑通&rdo;一声跪下,痛哭流涕道:&ldo;晋王殿下明察啊,实在是国库吃紧,老臣这……这也是没有办法……&rdo;
许薇棠心道:又是陇西,这回难道也和她有什么关系?
说道户部……那只有军饷和粮草与陇西战事有关联,这时顾言朝慢条斯理地抽出了身侧的长剑,剑尖抵在户部尚书的脖子上,语调低缓又阴冷,让人联想到冰冷黏腻的蛇:&ldo;尚书大人可要好好想想,兵器不长眼呐。&rdo;
那尚书似乎还想挣扎,瑟瑟发抖地开口:&ldo;王爷……&rdo;
顾言朝冷哼一声,手腕一动,尚书脖子上出现了一道血痕。
&ldo;啊‐‐&rdo;户部尚书尖叫一声,极度惊恐地捂着脖子向后退去。
&ldo;本王不管这些,三日内若还筹不出粮草,本王就把你的血肉送去陇西喂马,你说说,这主意如何?&rdo;顾言朝笑得鬼魅一般,说出的话更是让人心惊胆颤。
许薇棠嘴角动了动,最后只化作一抹苦涩的笑。
她想起这是哪一年了,粮草吃紧……最严重的也只有那一次,她几次上书,朝中官员的回复却总是吞吞吐吐,顾言嘉在信中安抚她,说撑过这几日会有办法的,没想到最后破局的,竟然是顾言朝!
户部尚书狼狈地跑了出去,脖子上的血越渗越多,门外有人扯着嗓子呼喊,一阵兵荒马乱后才安静下来。
上首的顾言朝还坐在那里没有动,神情近乎温柔地抚去剑上的血迹,许薇棠猛地瞳孔一缩,那柄剑实在眼熟!
一时半会她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许薇棠控制着自己飘到前面,刚想仔细看一看,忽然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冲力,她飞出了这个梦。
这一夜的雪并不大,第二天早上已经化了干净,这一天郡主府少有的热闹了起来,红红的灯笼挂在高处,府里一应人等脸上全都带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