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陶从容笑道,&ldo;大爷这一生做了无数次的决策,带领徽商走过一个又一个的难关,如果大家不信赖他,就不会这么忠心耿耿地追随他。我想大爷这么做,必定有他的用意,请大家尊重大爷最后的决定吧。&rdo;
&ldo;不可能!林晚没有任何资历,更不是我们徽商出身,要我服一个女人,绝对不可能!&rdo;有徽商愤而起身离席,顷刻之间,屋中的人就走了大半。这一次倒是没有什么东派南派之分,大家行动一致,出奇地团结。
待人走得差不多的时候,我站起来对靳陶说,&ldo;你也应该猜到是这个结局,为什么还要这么做?你大可以说洪大爷是把产业和徽商都交给了你,我也会帮你作证的。&rdo;
靳陶双手抱在胸前,用轻松的口气说,&ldo;我是这样的人吗?何况我与大爷相识多年,他是我的良师益友,我深知他不是武断的人。他临终之时,既然选择了你,必定有他的用意,他从来没有看错过人。林晚,你也千万别让他老人家失望啊。&rdo;
不知何时开始,他对我的称呼不再是疏淡的一声&ldo;夫人&rdo;,而是直呼其名。这样的称谓瞬间拉近了我们的距离,好像不再是两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更像是一对并肩作战的朋友。我深知前路不易,但幸有知己比邻。
云顾言虽然返回徽州,但因为洪景来急急病倒,她已经无暇顾及旁事。
念临风被贤王还有陆羽庭牵制住,已经有几日未曾露面。
白蔻从寿诞的第二天起,便一直陪在我的身边,一边帮我处理红景天名下的产业,一边调理照顾我的身体。
徽商之中,仍然无人肯听我的号令,东派和南派甚至还联合起来,禁止我进入徽州分会。在他们的眼里,我是个谋夺不义之财的小人,更是个心机城府都深不可测的女子,自然不会给我什么好脸色看。只有金不换肯帮我,一旦忙完水云间的生意,他就会来协助我。
徽州红茶因为商户的不肯妥协,让苏商迟迟没有出手收购。双方僵持,本来势均力敌,然而红景天离世,洪景来病倒,靳陶为处理红景天的后事忙得焦头烂额,在这样的一种情况下,徽商渐渐败下阵来,我已经听到传言说,有的商户要降低价格。
这个节骨眼儿,红颜来见我,说了一件我们都始料不及的事情。
&ldo;那天苏商的人到我们那儿喝酒,我无意间听到,洪大爷的死好像跟他们有关。&rdo;
对于这点其实我早已经有所猜想,眼下徽商乱作一团,得益最大的人就是最有可能对洪大爷痛下杀手的人。只是苦于没有证据,现在又已经死无对证,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红颜说完了之后,我出奇得平静,平静得连自己都觉得意外。红颜追问,&ldo;你不打算做些什么吗?至少查出真相,以告慰大爷的在天之灵!&rdo;
我把手中的毛笔用力地按在宣纸上,墨汁立刻氤氲成一团刺目的黑点。如果可以,我也想什么都不顾,什么都不管,先杀了江别鹤,然后跟贤王同归于尽。但是我不能冲动,不能意气用事,不能用所有未亡人去殉一个已然牺牲的人。原来有一天,我也会变得如此冷静,冷静得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
我把文书整理好,扭头对身边的白蔲说,&ldo;你去通知金不换,让他约方重今晚到水云间见我。叫他单独来。&rdo;
白蔲恭敬地俯身出去,红颜不可思议地看着我,&ldo;你要见那个苏商的领头人?这恐怕不容易,之前孟知府也想见他,都被他一口回绝了。&rdo;
&ldo;此事我自有主张,多谢姑娘来报信。稍后林晚还有要事在身,就不送姑娘了。&rdo;我抬手送客,红颜点了点头,&ldo;我知道你很坚强,临危受命尤其不易。万事小心。&rdo;说完,便转身离去。
我把玉扳指从怀中拿出来,攥在手中,触手冰凉,内心却波涛汹涌。走到今天这一步,已经无法避免正面交锋,更是少不了尔虞我诈。我承了红景天临终的嘱托,我就不能让徽商走到万劫不复的地步。哪怕赌上名誉,赌上前途,甚至赌上生命。
是夜,徽州城清冷一片,淅沥沥地下着雨。不知是这几日的天气反常,还是因为红景天的丧事,夜晚的徽州街道甚至有些刺骨的阴森。
白蔻打着伞,跟在我身边,她身上淡淡的药糙香味让人心安。
到了水云间门口,金不换已经等在那里,见到我来,几步迎过来,朝店里头指了指。方重会来,我一点都不意外,凭他在姑苏的出手相救,凭他在青云村的解围,说明我在他心中仍有分量。但今夜之后,我们之间有争斗,有算计,有胜负,就是再没有情分。
白蔻收了伞,站在金不换的身旁。她不爱说话,脸上永远挂着善解人意的笑容。
金不换好像一下子变得很局促,胖胖的身体努力往屋檐下挤,好多挪出点地方给白衣纤细的女子。
&ldo;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进来。&rdo;我临进门前,下了一个命令。
&ldo;可是……&rdo;金不换担心地看了里面一眼,我闭眼道,&ldo;这是我跟他之间的恩怨,希望你们不要插手。&rdo;
&ldo;好吧。&rdo;金不换重新回复到刚才低头的姿势。
因为下雨,店里湿气很重,还有一股朽木的味道。方重换了一身靛蓝色的长袍,乌发用一把绿色簪子随意挽起。他的下巴变得很尖,两侧的颧骨凹陷下去,大概是他在想事情或是我走路太轻,总之当我站在他面前时,他有一瞬的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