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来到顶层的一间办公室。广阔的成都平原尽收眼底。339电视塔已经看不见了,不知离市区有多远。
一个高个子老头坐在大窗前,李若霖介绍:这就是实验的开发者,我们的老总,费金轩。
费金轩礼貌淡笑,轻轻握握高承潇的手,邀他一起坐在窗前。
你的几篇论文不错,费金轩说,你是真诚研究,有独立思考能力的人。我喜欢。
高承潇习惯性变得唯唯诺诺起来:谢谢!您过奖了!
其实我们的产品不是游戏,而是人。
什么?
因为人太相信大脑所给与的信息了。顺着大脑所摄取的信息,我们就会变成某一种人。人比较迷信自己所获得的信息和观念。所以这款游戏可以改变人的意识。你,对此感兴趣吗?
改变人的意识?我们是谁?我们从哪里来?想起高中时候突然痴迷的哲学,费金轩的话直中高承潇的神经点。
无论你是有意还是无意,戴上面具,进入梦境后,你所有的理智思维都无法起作用。只能依靠性格、本能因素来为你作出各种反应。很多信息是程序设定的,程序之间自有逻辑联系,就像多米洛骨牌,因果关系环环相扣,由潜意识决定命运,人无法随意改变潜意识,因此无法随意改变命运。通过玩家的潜意识,你会看到男人女人最需要什么。正是这些欲望在生活中牵制着我们表面上的各种行为。
高承潇听得无比激动,他太喜欢这主题了!原来这就是他一直渴望追求的东西!
一切技术都在为人性服务,所有人性化的设计都折射人的本性。在资本的运作下,人性将带动着技术发展的方向,而技术释放人性的同时又在不经意地改变人性。人只有看清自己,才明白该如何应对未来技术的发展。
大脑是世界上最神秘的器官。在大脑的研究中,我们才迈出了小小的一步。还有更多的未解之谜等着我们去碰触。你‐‐愿意加入我们吗?
高承潇点头。他也想研究杜纹的全部大脑,至少没有什么三千多年前的某个人,会来到这个世界折腾了!一切都是数据和杜纹的潜意识而已!分析掌控杜纹的大脑,是哲学兴趣之外的贪恋。
那请你先充当实验者,至少体验一次,贡献你的大脑数据。
好!没问题!高承潇说,可是你们已经获得的研究成果可以分享一下吧?我可以从现有成果开始,研究更深入的问题。
先研究你自己吧。一切都要从解读自己开始。
我自己?我知道自己是谁!
嗯‐‐,费金轩微笑地摇头,说:只有戴上了面具,真正的面貌才会显现出来。这听起来很讽刺,像一个悖论。怎么样?你敢先看清自己吗?
高承潇稍作犹豫,立刻跳出了自己狭隘的担忧,以一种科学态度坚定地点了点头。
好!欢迎加入!费金轩再次握住了他的手。
李若霖说:我们将根据你的基因和某些特定区域的脑神经细胞特点,为你定制面具。你可以选择一个历史时期进入。
说着手指点开了全息屏幕:一张巨大的世界地图,上面出现各地年代。他说:欧洲三千年,西亚三千年,南美洲两千年。中国三千六百年,你想进入哪里?
高承潇想了想,说:公元280年,中国西晋。
李若霖嘴角微微一笑,点点头说,你行啊,最昏庸奢靡黑暗的朝代!
期末,杜纹申请下期去川西高原支教。校长非常惊讶,因为现在去支教已经不像刚开始那会那么容易找人了,当地饮用水让不少支教者患了寄生虫病。党员是主要动员对象。但杜纹还没入党。校长说下学期想提你为副校长分管德育,学科带头人也把你报上去了。可是去支教,一走就是两年,有些专业发展可能会受影响的。
杜纹说:我想静一下。
她辞去了行政职务。
之后与高承潇没有太多交流。只知道他正着手写研究古蜀的论文。
暑假里,她画了第二幅作品:地上跪满了戴祭祀脸面的人,个个虔诚敬拜,垂目微笑,统一一张脸面。只有一个人高高站在其中,用自己真正的脸仰望着左上角天空,那里强烈的光芒浸润下来。那人伸出手臂遮挡刺眼的光,皱眉看着发光的夜空。
这幅取名叫《神来了》的大型油画,和前面一幅《山林人》一起参加了美协作品展览,两幅作品均获得高度评价,让年轻的杜纹名声大噪。
杜纹内心一片寂静。
格雅!你在哪里!
高楼林立,车流不息,可世界一片寂静!
表姐离婚了,因为表姐夫拒不悔改。优秀的表姐不知自己到底什么地方不如小三。可她更加发奋工作,事业前景一片大好。
暑假结束了,杜纹被派往阿坝州藏族自治区某县支教。
县上所有的工作都是从喝酒开始的。扶贫项目更需要一顿顿喝酒。杜纹在酒桌上提出,她不愿留在城区小学或乡中心小学,要去山上最艰苦的那种叫&ldo;点小&rdo;的地方。其觉悟和毅力令领导们大加赞扬,而且还是非党员同志。
终于回到大山了!熟悉的大山啊!
点小采用复式教学,不开美术课,杜纹要教数学、科学、英语和体育。孩子们体育课器材缺乏,就跳锅庄,那舞步跟白石村大同小异,歌声大大咧咧,粗狂的童声就喊得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