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羽林军扮成商贩出城如何?”邱子鹤道。
颜望山沉吟片刻,“倒也不是不可,但马匹怎么办?”
“从京城步行到蓟州兵营或沧州兵营,北面的永宁也可,用令牌换马。我不信附近几个州县也有方渡寒的探子。”
“也只能如此了,明日夜里我去南北衙安排此事,千牛卫和羽林军各派些去人保护皇上。”
“如此便有劳阁老了。”邱子鹤深深揖了一躬,“明日我先行一步,往凉州探探情况。”
黄沙莽莽,碎石乱飞,戍楼下的赤色威戎军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夹杂着兵士操练的呼喊,远远近近传到方渡寒的耳中,他廿五年的生活,十有七八是在军营中度过,一日不去浑身难受。
在府内盯了颜澈文数日,方渡寒心痒得很,便又回了军营。路过的兵士见他一身玄色铠甲立于帐前,自是勃勃英姿,无不敬畏地低头。
方家威戎军军纪严苛,训练艰苦,但军饷丰厚,加上方老侯爷素有威名,方渡寒又爱兵如子,士卒无不忠心,这一只鸱苕,在西北可称令人闻风丧胆的铁骑。方渡寒平日里挥金如土,玉石丝绸毫不吝啬,随手就能赏了下人,但对于用兵却稍显“吝啬”,能用巧计胜敌,绝不以人数硬拼——兵贵在精,而且每一个兵士,背后都有一个家庭,他不忍心。
晡时已到,营里吹起了号角,骑兵开始了模拟作战,方渡寒望着那飞扬的马蹄,想起了八年前那场与吐蕃的鏖战,苍茫的高原上,尸堆如山,血染黄沙,几个贴身侍卫舍了自己的性命护他周全,那时还是世子的方渡寒,被护在几个侍卫身下,压在方渡寒正上方的是从小陪他习武的侍卫白熙,他听见吐蕃人走近,将那些奄奄一息的将士杀死,他听见刀戟白熙血肉的声音,随后粘稠的热血流了他一脸。
自古以来,青史留名的只有将军,成可加官晋爵扬名天下,败也能养精蓄锐东山再起,可是那些冲在最前面的无名小卒,他们呢?没有马革裹尸,也没有灵堂牌位,只有历史的尘埃将其尽数掩埋。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2]
从那一战起,方渡寒发誓要以自己的全部来爱这些兵,他不顾副将反对,每次作战都是冲在最前面。
如不能身先士卒,就让我方渡寒被乱箭穿心。
副将王胤刚检查完粮草回营,远远看到了方渡寒的身影,他放慢了脚步,吩咐身旁的士兵去休息,自己跟着方渡寒进了帐。
“王胤,是你啊?这几天如何?”一名身姿妖娆的舞姬给方渡寒端上一碗牛奶,又讨好地替他揉捏起肩膀,方渡寒没赶她,只大大咧咧坐了,看向王胤。
“侯爷,这几日一切正常,粮秣、草料也按时到了,分毫不少。呃,还有就是,突厥送来二十个舞姬……”王胤说着,看了一眼方渡寒身后的女子。
方渡寒揽住那舞姬的腰,拉她坐于自己的膝上,捏起她的下颌端详,那女子一身奇异香气,白皙的手臂环住方渡寒的脖颈儿,深邃的媚眼极尽勾引之意。
“确实面生。”方渡寒把她从自己身上扒拉下去,“都带去给弟兄们玩吧。”女子脸上立刻变了颜色。
王胤瞧这那舞姬饱满柔滑的胸部咽了咽口水,“这不太好吧,侯爷。突厥人特意强调是孝敬您的。”
“人都送来了,想怎么用是本侯爷的事。”方渡寒从桌上拿了个苹果嚼起来,脸上带了促狭的笑容:“也不知道是谁说的,娘儿们还是骚的好,这么骚的娘儿们,我可不得留给我的好兄弟们?”
王胤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属下酒后胡言,您快别记着。”
“行了,别跟我在这外道,带下去吧,这几日训练辛苦,也让他们舒泛舒泛。”方渡寒满不在意地摆了摆手,王胤带着舞姬离开了营帐,舞姬回头看了方渡寒一眼,妩媚的眼神变得晦涩不明。
第4章尘埃乱舞
屋内洒进了明媚的日光,恰好落在窗棂旁的乌木边花梨心条案上,光束之中浮动着细小的尘埃,颜澈文刚练武回房,扯过条案上的衣服穿上,惹得尘埃在光下纷乱起舞。
李云早吩咐后厨备了早饭,此刻那汤清肉烂的泡馍在桌上冒着热气,上浮香菜点缀,木耳、黄花菜、粉丝与羊肉煮在一起,旁边小碟里还有几颗糖蒜,自是诱人。
方渡寒走进屋内,隔着屏风便闻到那鲜美的味道,不由得食欲大增,在颜澈文对面落了座,吩咐下人再去煮一碗。
“方府的泡馍如何?”方渡寒掰着馍,端详着颜澈文的吃相,只觉得吃得斯文,那口薄唇被胡椒激得绛红,更显得眉目如画,他目光移向眉心,两条柳叶长眉之间干净平滑。
“堪称一绝。”颜澈文吹了吹碗中的热气,“我也去了凉州城内的大馆子,做得没这么鲜嫩。看来城内最厉害的厨师还是在方府。”
“颜大人喜欢‘干拔[1]’?我倒喜欢‘单走[2]’。”
“各有滋味,只是我喝不惯汤。”颜澈文看了一眼方渡寒碗中铺的辣子酱,补充道:“也吃不惯辣。”
“那颜大人在西北可难呆惯了。对了,我赐给颜大人的美人儿呢?可还得您心意?”方渡寒环顾四周,没见她的影子,心下疑惑。
“说到她啊,可还要多谢侯爷。”颜澈文撂了筷,用手帕擦着嘴:“我带来的这些弟兄,平时里在京城没事就去寻花问柳,来凉州这些日子也要憋坏了,要不是这位美人儿,个个都急着出府泄火。那不破了您临走定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