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雪瑶的一头青丝足有两尺长了,就那样黑黑的如缎子般垂着。高二。一班没有第二个女生的头发能与梅雪瑶的相媲美。这也是让唐棠很引以为自豪的事。有那么一小段儿时间,梅雪瑶很为这一头长发是剪还是留而伤神。放眼整个高二。一班这一十九名女同学,除了梅雪瑶和另位一名叫谢雨的女生以外,其他一十七人清一色利索的短发。然而周末过后返校,梅雪瑶发现谢雨亦加入了“学生碎”的行列。眼见短发女生的清爽,梅雪瑶心动不已。
“唐棠,你喜欢长头发的女孩子还是喜欢短头发的女孩子?”
“当然喜欢长头发的女孩子了,看起来多飘逸啊!可惜如今,女孩子们的头发是越剪越短男孩子们的头发却越留越长了。”唐棠侃侃而谈。
“哦。”梅雪瑶的目光莫名黯淡下来。
“怎么好好地突然之间问起这个?瑶瑶,你也打算把头发剪短了吗?”
“不是,这头发都留了五年了。我…舍不得剪掉。”梅雪瑶抚摸着自己这一头青丝。记忆里,初中的时候,班里好多女孩子都留着瀑布般乌黑亮丽的长发。想反,短发的女同学很少。安宁一向都是短发,初三的时候,受梅雪瑶诱惑和感染,安宁终于还是梳了短短两个月的马尾。然而到了一中,情况就很不一样了。班级里面女同学一下儿变得很少很少,四十五人的班级,女同学只占了一十九人。一十九人之中,长头发的唯独梅雪瑶一个。初中升高中而已,变化已如此之大,变化已如此之多。梅雪瑶不知道外面的世界还有多大,不知道还充斥着多少诱惑。梅雪瑶既向往,又担心。正如她如今这一头的烦恼丝。梅雪瑶问自己:“一旦长发剪短,便果真可以像风一样自由了吗?”梅雪瑶给不出答案。
左右为难间,长发接着又留了下来。
梅雪瑶的发质很好——因为年轻。结伴而行的时候,唐棠会经常望着梅雪瑶的满头青丝默默发呆。尤其在晚上,灯光下,梅雪瑶的头发闪闪发亮。唐棠看着,感到很满足很满足。这种满足,有时候更是溢了出来,让唐棠冲动地忍不住想伸手抚摸。然为了保留这份美好,唐棠压抑住自己的冲动,始终不曾伸手碰触。于是这份冲动就仅限于冲动而已,不曾再有其他任何意义。
此刻,正值中午,梅雪瑶陪安宁去洗发了。看着梅雪瑶背影被教学楼挡住完全看不见了,唐棠转身回到教室。半个小时过去,唐棠又坐不住了,唐棠跑出教室立于教学楼走廊之中朝刚刚梅雪瑶消失的方向眺望。几分钟后,梅雪瑶和安宁果然出现在唐棠视线范围之中。唐棠蹬蹬蹬下楼,朝梅雪瑶跑过去,同时接过梅雪瑶手中拎着的空壶。
“还有我的呢!”安宁叫道。
唐棠接过安宁空壶,面向梅雪瑶,道:“瑶瑶,快回教室吧,别凉着了。”
梅雪瑶没有说话,很顺从,随着安宁向教学楼的方向去了。唐棠望望梅雪瑶背影,收回目光,一手拎着一只暖瓶朝另外一个方向走去,心中升起一阵失落。唐棠清楚在刚才他是真的很希望听到梅雪瑶说“咱们一起去打水”的。结果唐棠还是落了空。梅雪瑶的顺从,甚至是乖,令唐棠心里很不是滋味。唐棠已打好开水拎着两只暖瓶往回走了。偌大的空荡荡的校园之中,只唐棠一个人在游荡。唐棠此刻脑海深处甚至希望梅雪瑶在有些时候能任性一点儿才好。说一句“我不想回去,我想和你一起打水”有那么难吗?唐棠也知道,争辩的结果,与现在的绝对是一模一样。即便梅雪瑶果真愿意陪同,估计唐棠也不会同意,他几时舍得让梅雪瑶去打过开水?也许中间唯一的不同是可以好好满足一把自己的虚荣心自己的霸气,让自己可以好好感受和体会,在梅雪瑶面前,自己真的是一个男子汉了!虽然唐棠可以这么想,虽然唐棠也知道事实就是如此,可是梅雪瑶的乖,还是像毒蛇一样吞噬着唐棠的心,令唐棠难受极了。唐棠心知肚明,是那份离别的惆怅又在蠢蠢欲动了。
唐棠回到教室,坐下,一眼看到课本中间平躺着一根头发,头发旁边的空白处,是一行小字:送你一根长发,因为一根长发代表一生的牵挂。头发还是湿的,闻起来很香,应该是洗发水的味道。然唐棠对于洗发水的认识是“七窍通六窍”,唐棠闻了半天,实在闻不出来梅雪瑶用的哪一种,于是放弃。
“‘一根长发代表一生的牵挂’!你想出来的吗?听起来真美。”之前的种种不愉快,种种负面情绪,如今完全烟消云散,消失无踪。
“不是,书上得来的,感觉很好就记下来了。主人公历尽悲欢离合,最终团圆,一个动人的故事。”
“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你会怎么办?”
“我会找你,天涯海角!”
“瑶瑶,答应我,倘若我真的离开,你一定不要找我,你一定要好好地在家里等着我,我要你在家里好好地等着我!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回来,我一定会回来找你。”
梅雪瑶立于楼前,呆呆地望着南方广袤的天空。“a城也是一个美丽的地方吗?”梅雪瑶悠悠地想。女孩子的心总是最敏锐的,何况聪慧的梅雪瑶!梅雪瑶终于明白为什么唐棠的家里总是只有唐棠一个人了。原来,唐棠的父母早已安家别处,原来,唐棠也即将远离。
“我小时候放假倒没怎么随母亲去外婆家住,我那时候总是被奶奶带着坐火车去a城。”
“a城?还要坐火车啊?那个城市离咱们这儿很远吗?”
“挺远的。等将来有机会我带你去吧,带你去看看我小时候玩儿过的地方。”
这些充满了阳光味道的故事好像近的就在昨天。
“瑶瑶,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唐棠走出来,陪在梅雪瑶旁边。
“什么也没想。”梅雪瑶没有勇气正视唐棠的双眼,一个转身,直接逃离。坐在位子上,梅雪瑶忐忑难安。唐棠难道已经看出来了?难道真的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他的眼睛?违心的话原来如此的难以启齿。
花园里,梅雪瑶拒绝一切干扰,静静地坐在曾经坐过的石凳之上。“对的人却相遇在错的时候”。做一个决定只需要一秒钟的时间就足够了,梅雪瑶是外柔内刚的。“不拖泥带水”今次被梅雪瑶赋予了全新的意义。此刻,梅雪瑶心中疼痛难忍。梅雪瑶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放手,然而除了放手之外,梅雪瑶再找不到更好的方式成全唐棠了。梅雪瑶知道自己不能那么自私,不能把唐棠总是拴在自己这里。拥有的不一定非得占有。梅雪瑶想象得到牵挂一个人的那种肝肠寸断的苦,这种苦,梅雪瑶曾经在《爱来袭》的时候已然吃过,当真肝肠寸断啊!那么这次,这种苦,还是由自己吃吧,何必要唐棠也跟着肝肠寸断呢?两年的美好回忆已经够了,足够了,如今自己真正能够为唐棠做的,就是绝对的冰冷下来。唐棠对自己已经太好太好了,轮也也应该轮到自己为唐棠付出了。梅雪瑶现在知道,倘若不是因为自己,唐棠现在应该已经生活在a城的天空下了。梅雪瑶现在只有尽全力送唐棠走了。“如果爱情没有我们想象的完美,那么所有的罪让我来背”。梅雪瑶的泪,一滴接着一滴“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泪光中,梅雪瑶看见唐棠正在放飞一只苍劲的雄鹰,唐棠兴奋着,奔跑着,呼喊着:“瑶瑶,看到了吗?我就是这只风筝,只要你一收线,无论天涯海角,我都会立即出现。”当时的梅雪瑶多么开心!当时的梅雪瑶多么幸福!以往每次回忆起当时,梅雪瑶马上即被巨大的幸福感包围。然而今晚忆起,梅雪瑶却愈加的泪如雨下了。
“唐棠,记得自己是一只苍鹰好吗?”梅雪瑶心中呢喃。既然是一只苍鹰,注定要翱翔九天!好男儿志在四方,男子汉自当有雄心有壮志。唐棠不能因为自己这一棵小树而放弃属于他的整片森林。如果一定要在这两者之间做出一个选择,那就选择唐棠即将翱翔的蓝天吧。梅雪瑶扮演着上帝的角色,为了开启一扇属于唐棠的门,她艰难地伸手关掉一扇放手的窗。
梅雪瑶毕竟来不及关掉这扇放手之窗了,因为唐棠的大手及时地紧紧握上了梅雪瑶正关着窗的小手。梅雪瑶用力地关,奈何唐棠更加用力地不让梅雪瑶去关。于是寂静中,窗子慢慢地慢慢地终于又大开了。
“瑶瑶——”捧起梅雪瑶的脸,唐棠怜惜无限。唐棠问自己:“需要流多少眼泪,才能使一双眼睛肿成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