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个晴朗的黎明,早起的驼夫在淡蓝色的曙光之中见到许多骑在驼马背上的身影。他们紧张得忘记了原订的遇见外人首先护卫营地的方案,不顾一切立即追击。但这些影子显然比他们更熟悉地形,一闪身就消失在视野里。这究竟是黑喇嘛的残部,还是另外一组冒险进入黑戈壁的旅人?对方到底是将他们看成复活的黑喇嘛,还是看作另外一只追剿黑喇嘛的队伍?
不管是哪种情况,那都证明,在黑喇嘛之后,黑戈壁已经不会再回归为一个寂寞冷落的无人区了。
11月16日,气温下降到零下16度。
他们离开额济纳河已经半个月,还没有走出黑戈壁。这天行程是通过一个相当荒凉的地带。路途总是在一个如同浅浅的锅底一般的巨大洼地中盘环转折,骆驼与狗因为感觉到了水草的气息,变得步履轻松,兴奋异常。很快,一簇丘陵挡住去路。就在夜幕即将合拢之前,一个黑暗的城堡突然矗立在大约一公里远的荒滩上。那是一座建有了望塔楼、结实围墙的巨大要塞。这简直就是《一千零一夜》中的神话。
哈士纶亲自到要塞前探视。在浓重夜色里,他看不清四周的地形,但他闻到一股刺鼻的烟叶子味道,那是在西行长途中几乎每一个蒙古人或汉人身上都会有的。他站下来观望着,居然看到残破围墙之前拴着四匹马,更可怕的是,他没有见到一个人‐‐人想必正潜藏在暗处观察着他的举动。他出了一身冷汗,正要按约定向同伴发出危险信号(朝天空打三枪),有人猛扑到他的骆驼上。受惊的骆驼挣脱了,他控制着死命冲向前,并鸣枪报警。他的身边掠过另外三个黑影。他躲在围墙另一侧,这时,他的队友们也打了三枪。黑影迅速退去,他与队友会合在一起。
这晚上,他们就在要塞前的平滩上扎下营地。以后整夜平安无事,但没有人能入睡。哦,黑戈壁,这该受到诅咒的地方!
辗转反侧的一夜终于过去。
第二天天一亮,哈士纶很快发现,他们处在另一种境界里:
白天又来了,暖暖的太阳微笑地照射着大地,我们在黑暗之中偶然扎营的地方,原来竟是一片意想不到的绿洲。在那么多天抑郁单调的日子之后,我们进入了一个美丽的环境,尽管它的植物受到霜害。一条小溪弯弯曲曲流过谷地,在此流入了它的目的地‐‐几百码远的湖泊。我们看见了如阳光本身一样美的十分可爱的景象。
在岸边有五只库兰(kulan,即野驴)正在游玩,样儿和动作都非常可爱。它们在结冰的湖边饮水,友好地互相擦身,相互夹着脖子,用后腿直立起来,在草原上欢快地跳跃并相互追逐,后来又继续饮水。它们时而停下来瞅着我们的营地。它们的耳朵好奇地动着,它们矫健昂扬地挺着脑袋,在荒漠中无拘无束地上下左右摆动着,灿烂的金色阳光照在它们淡黄色的皮毛上,从大小和形状来看,使人们想起了大的矮种马,但却又长着驴耳驴尾。
《黑戈壁》四(3)
我们久久地欣赏着这个漂亮的景色,直到雷鸣般的蹄声消失在山谷之间,才走向新的无人居住的地方。
头天晚上所见的城堡,依然屹立在阳光之中,我们的营地在其阴凉的遮蔽处。
这就是直到最近还在整个中亚广泛流传的神秘力量的中心。这就是丹毕坚赞最后的主要据点,一块诚实忠厚的人所从未见到的地方,但却是蒙古牧民篝火之旁的细语声声中,数以千计的传闻轶事的焦点。从外表来判断,这个沙漠中用木料修建而现已烧焦的城堡,可能是千年之久的废墟。但事实上,很多在石头上修筑这个城堡的人,至今依然还是年轻的家伙,他们的暴行在那些穿过黑戈壁的旅行者中唤起了恐怖的记忆。
在白昼平淡的光亮下,城堡死气沉沉空无一人,看不到丝毫生命的迹象。我们从这个城堡的最高塔楼举目眺望,俯视着大片曾一度被亚洲的令人生畏的喇嘛匪徒支配统治的地方。向西南的视野被兰色的马鬃山山脉所切断,但是向北越过沙漠上低矮岩石山地,直到北方蒙古无垠的大草原,真实一览无余。
溪水在城堡脚下流过,使得丹毕坚赞极其一伙能在这冷酷无穷的沙漠之中生存。蒙古人称这快地方为&ldo;巴音布鲁克&rdo;(泉水丰富)。但是汉人称之为&ldo;公婆泉&rdo;。下面河谷尚有灌溉水渠的遗迹。到处都有生活见证的残破炉灶。证明不久之前这座城堡里还是由人占支配地位,而不是鸟兽栖身之区。
随着新的太阳升起在黑戈壁,因紧张和敌意,收缩成一团的神经,开始回暖舒张。谁也未曾想到的是,从这儿开始,哈士纶竟然走进了&ldo;黑喇嘛丹毕传奇&rdo;,也成了这个&ldo;无解之谜&rdo;的一个角色。位置在导演与群众演员之间。
也只有在阳光升起的这一刻,哈士纶才能够醒悟,昨晚与他们&ldo;短兵相接&rdo;的,也许并非怀有敌意,而只是另一批担惊受怕、忧心忡忡的旅人;也许只是黑喇嘛早年结识的多年不见的朋友,不知到黑戈壁发生了什么,贸然前来探望,却再也见不到人;也许只是仍然盘踞在高墙之下不想离去的、或无处可去的最顽固的黑喇嘛党羽,在此流连忘返。只是黑喇嘛丹毕的意外结局,让人与人失去了正常的交往和善意。也许是他在此前听到的关于土匪的传说都经过了渲染,才使他想像出一个无处不在的&ldo;黑喇嘛&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