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虎堂的名帖送到客栈时,郁徵并不意外。
他们在别人的地盘上自当谨言慎行,却不想阳楼的消息如此灵通,闻笛说得在理,四处都是眼线。未免打草惊蛇,郁徵收了名帖,好好送走前来的白虎堂弟子,此后把自己关在房中不知想了些什么,直到午后才重新出来。
一群人正在大堂用饭,郁徵靠在二楼栏杆边,面色苍白,不似平时反倒多了丝疲倦。
众人放下筷子齐齐看向他,以为有什么吩咐时,郁徵只朝其中一人招了招手:&ldo;阿瓷,先别吃了,过来,我有话对你说。&rdo;
年轻的掌门从几年前便和莫瓷很是亲近,二人关系暧昧,西秀山其余弟子心知肚明,只是不好拆穿。但如今郁徵做了掌门,一言一行便不是只有他自己,怎能还和以前那般为所欲为?实在不懂事!
尘欢在西秀山女弟子中除了宋敏儿辈分最高,师父又是左念的师兄,自敏儿离开后,众人少不得给她一个大师姐的面子。这时她不由得站起,喊道:&ldo;掌门师兄。&rdo;
刻意加重了某两个字的读音,仿佛已经在暗示郁徵了。
郁徵居高临下,神态漠然:&ldo;何事?&rdo;
&ldo;扬州不比西秀山,还望师兄能够谨言慎行。&rdo;尘欢斟酌着措辞,小心翼翼道,&ldo;自先掌门走了后,不知多少人盯着西秀山……虽说江湖儿女,不拘礼法,但人理伦常断不可违。师兄纵然不在乎旁人怎么看,多少也顾忌本门面子‐‐&rdo;
&ldo;荒唐。&rdo;郁徵英气的眉间一道浅浅沟壑浮现,&ldo;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闭嘴。&rdo;
尘欢神情不忿,她欲言又止地坐回原位,面上阴沉得如同黑云压城。她余光瞥见莫瓷从旁边桌起身上楼,不由得想起昨夜看到的情景……
两个男人,怎么能在一起呢?还做那些事?
十二楼的大师兄如此不知检点,难怪当年宋敏儿处处不服他,闻笛不在之后,就更加枉顾廉耻了,也不怕被江湖人笑话!
她握紧了手间,同桌另一师弟以为她是被呵斥了不满,当下也不敢多提郁徵的事,只安慰道:&ldo;师姐,你还好么?掌门师兄没有恶意,他或许真是有要紧话……&rdo;
&ldo;要紧话也轮得到莫瓷去听!&rdo;尘欢压低声音,语气却十分不满。
同桌人噤若寒蝉,只顾埋头吃饭,全然不知楼上的角落,有人将这些尽收眼底,发出轻轻的一声低笑,拂袖而去。
掩上厢房的门,莫瓷环顾一周,见郁徵桌上并没有饭食,皱眉道:&ldo;你又不吃东西?本门不提倡辟谷修行,师兄你再这样,何不去紫阳观出家?&rdo;
&ldo;出家可不行,要断六根,我舍不得你。&rdo;郁徵难得对他说了句软话,在对方红透耳朵时又端正了神色,&ldo;白虎堂的帖子我看了,约在七日后的鸣凤楼,届时席蓝玉与楚恨水都将前往,其余各派掌门也都收了帖子,没给回复。&rdo;
莫瓷听出他的言外之意,知道这一遭躲不过去,沉声道:&ldo;你一定要去?闻师兄不是说了,凶多吉少,十二楼最好别掺和嘛?&rdo;
还有那几个不知道何门何派的人,怎么看都像危险的未知数。
郁徵垂眸站在他身侧,伸手揉了把莫瓷的头顶:&ldo;我的责任要担起来,这种时候更不能退缩。但此去必定暗藏杀机,北川学门用心不纯……你这几日先想法子联系上灵犀和闻笛。&rdo;
&ldo;灵犀?她不是……&rdo;去绿山阁了么?
&ldo;对,她最近在江南一带,你多走走,说不定能碰上。我们在明,绿山阁在暗,被她发现你后她可能会来找你。&rdo;郁徵喝了口茶润嗓,又道,&ldo;然后你找到闻笛,告诉他,如果我出了什么事‐‐&rdo;
莫瓷不由分说打断他:&ldo;徵哥,别说了。&rdo;
&ldo;如果我出了事,&rdo;郁徵充耳不闻地继续道,&ldo;让他回十二楼,名正言顺的。尘欢只知道闻笛得罪了师父离开本门,却不知师父被他错手而杀,如果他在,尘欢会服气。&rdo;
莫瓷:&ldo;可是徵哥,闻师兄他……&rdo;
郁徵:&ldo;你照我说的去做便是,其余的事不必太介怀。&rdo;
&ldo;……是。&rdo;莫瓷低头闷声答应,片刻安静后,道,&ldo;你还没用饭,我叫后厨替你煮一碗阳春面,不想看到尘欢师姐就别出去了。&rdo;
听着反倒像他在护着郁徵似的,郁徵莞尔,点了点头,替他开了门。
他为了维护和莫瓷的关系,这半年来几近心力交瘁,然而还是被几个人发现了,明里暗里地膈应着。相比之下,那些人反而觉得闻笛比郁徵更合适了,掌门爱徒,帮衬了许多事,温文尔雅,不似郁徵终日冷着脸,好相处得多……
更重要的是,闻笛所怀折花手,是他们全都没资格学的。
所以关键时刻,把闻笛当做一枚棋子,刚好能牵制住内里的暗潮涌动。
郁徵将茶杯放在桌上,目光沉沉地凝在自己的柳叶刀上,良久才吐出一口气,像是不知所谓的叹息,与他眼底神色一般疲惫。
七日如约而至,扬州最大的酒楼鸣凤楼整个后院都被白虎堂包下。强龙不压地头蛇,阳家的家大业大,鸣凤楼东家自然忙不迭地伺候,唯恐惹了这位高手的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