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心深处我有一种一切都不真实的迷蒙感,这事不合常理,也不合逻辑,我始终殷切地期待着有人会突然跳出来给我当头一棒,大喝一声:&ldo;呔!你这是做大梦你知道吧!&rdo;
但是摩根丝毫没有主动担负这个任务的积极性,他只是雪上加霜:&ldo;奇武会在找他们的判官,为整个组织下一步的工作设立监督机制,目前来看,你是最接近他们需要的人选。&rdo;
我呻吟了一声,大梦不但没有醒,那种迷蒙感反而被深深地坐实了。
献血车一路疾驰,围着芝加哥主城区几乎兜了一个圈子,最后来到黑人聚集区一个接近荒废、极为萧条的大购物中心,直驱停车场地下第四层的某个位置,摩根将车停下,干脆利落地清理了现场。
摩根一边动手一边教我:&ldo;这儿是摄像头的死角,车头往后泊的话,摄像头就只能看到车子后部,这儿,这儿,是最容易忽略的指纹死角,要顺着擦才行。这些东西接触过献血者的皮肤,一定要带走,否则可能会留下dna的片段。那些就没关系,可以扔得乱七八糟故意扰乱视线。&rdo;
我喃喃自语:&ldo;你这算是个什么医生啊。&rdo;
不管摩根到底是什么医生,我们反正以专业级江洋大盗的彪悍风格完成了善后工作,回到了咪咪的医学事务所。他正忙着,摩根之前的邮件显然都发挥了应有的作用,现在候诊室里坐满了各色人等,不少戴着墨镜、帽子,化着浓妆,躲躲闪闪,唯恐人家不知道自己是个人物。
摩根打了个响指,进门就去换衣服,踊跃加入为广大名流政客只手回天翻云覆雨的行列。
我从医生办公室门前过的时候,正赶上有人出来,咪咪在里面看了我一眼,简单明了地说:&ldo;短信收到了。&rdo;
我在门外面站着,待了半天,点点头抽身走了。
等咪咪治完最后一个病人回到休息室,已经月上中天,华灯光芒万丈。我和摩根已经吃完了晚饭,正在深情回忆十号酒馆和酒保约伯的不靠谱往事,这些事迹的光荣程度咪咪的反应可以证明,他站着听了一会儿就评价说:&ldo;早知道我都上你们那儿窝着去了。&rdo;
芝加哥著名的夜景就在西尔斯大楼外闪耀,估摸着各个角落都有许多游人对着各种角度&ldo;咔嚓咔嚓&rdo;,我忍不住也往窗外看了两眼,心里想着要是小铃铛在这儿就好了,我们可以上街去轧轧马路,不管跟她说什么,她都会漫不经心地说:&ldo;别想那么多了,看,那儿有星星。&rdo;
这种态度最适合我了。
咪咪洗完手坐下,很随便地从裤兜里摸出一团像屎一样的三明治,埋头大吃,一边吃一边问摩根:&ldo;你觉得能行吗?&rdo;
他们俩给人的感觉不是gay胜似gay,完全心灵相通,这种没头没脑没线索的问话,摩根回答起来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ldo;我觉得可以尝试,不做最后一部分人体临床试验了?&rdo;
咪咪摇摇头:&ldo;来不及,我觉得问题不大。&rdo;
本来我认为这是他们领域内的谈话,跟我没关系,但他随即又问我:&ldo;你家里没什么亲人吧?遗嘱写好了吗?&rdo;
手心痒痒的,好想上去揍他。
直觉告诉我眼前局势那是相当的危险,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不到丝毫要逃开的冲动,那种听天由命的宿命感深深笼罩了我。你想想,要不是上天故意玩我,要走什么狗屎运才能在一个礼拜之间,从烟墩路的十号酒馆混到了芝加哥西尔斯大厦,跟活生生的人命闹着玩啊!
咪咪吃完了那坨三明治,上前来一把按住我,我本能地双手一推,将他拿住,顺势就想来个斯巴达式的过肩摔,他伸着脖子在我手臂的胁迫下非常冷静地说:&ldo;别摔,摔死了你就没戏唱了。&rdo;
我悻悻然放开他,咪咪活动了一下筋骨,点点头:&ldo;不错,街头格斗技过关,在芝加哥很实用。&rdo;
表扬完这句之后,他和摩根就双双站起身,对我说:&ldo;走吧。&rdo;
一直到了门口,我都没法相信,他们带我去的是这个地方。
十四 沉重的负累感
芝加哥大学附属医学院。堂而皇之的一栋大楼,有挂牌子的,看起来绝对科班正版,绝对不是咪咪这样驰名地下世界的医生应该出现的地方。
但偏偏他就一马当先,长驱直入,犹入无人之境。接待台、医生、护士、保安,要不对他视若无睹,要不就干脆颔首招呼,自然熟稔,完全当做自己人看待。
尽管我在&ldo;佩服咪咪&rdo;这件事上已经培养出了很高的素质,但这一下仍然没忍住惊讶。
&ldo;凭良心说,你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啊?&rdo;
摩根在一边淡淡地说:&ldo;咪咪以前在芝加哥医院诊断科做d,后来走了,不过还是坚持每个月黑进他们的人事管理系统一次,保证自己的账号和权限一直生效。&rdo;就算是他,可能也觉得咪咪这么做实在是过了,&ldo;他还没事来一趟芝加哥自己给自己出差,随便在门诊治几天病,和大家混个脸熟。&rdo;
&ldo;如果只在芝加哥一家医院就算了,几乎在全美所有城市都有一家医院他是这么干的!!&rdo;
真是喷死我算了:&ldo;用一个名字?&rdo;
&ldo;当然不是,咪咪,你能记全自己的名字吗?&rdo;
咪咪对我发出的窃笑,不以为意:&ldo;当然记得,不然你以为我出事儿的时候是怎么到处逃命的。&rdo;
他们大摇大摆进了医院,把我拎到某间病房按下,熟门熟路地推出一大堆各种可怕的东西,比如针钩、刀叉、管子,开始折腾我。
各种活检,各种抽血,各种细胞提取,心肝脾肺肾、血液、骨骼,连头带脚,数值成分标准,天罗地网般的专业术语纷纷出笼。我一时趴着,一时撅着,一时酸,一时疼,一时被麻醉,一时被推到各种仪器里面躺得头晕眼花,整个人死去活来。但不管我怎么叫破喉咙,都没有人来理我,最多是某个不识相的在门外对咪咪同情地说:&ldo;又有很棘手的病人啊?&rdo;
那王八蛋就摆出一张&ldo;没办法,这就是我的命啊&rdo;的臭脸。
从我的角度看过去,那件医生白大褂在他身上丝毫没有光明正派之感,反而有一种凡人看不通透的神秘,他简直像从一个噩梦里飞出来的巫师。
有一些检验结果要等相当长的时间才能出来,他和摩根跟旁边守着,尽管眼睛眯着,但整颗心显然都是醒的。
这俩一到自己的专业上活生生就是两个疯子,长夜漫漫,他们不用睡觉,也毫不知疲倦。两个人交谈的风格尤其令人印象深刻,有时候一个人的嘴皮子只动一下,字都没出来一个,另一个人就点头称是,或者顺势把该干的活干了。
终于弄完了一整套,我精疲力竭地瘫在病床上,天色将明,被抽了骨髓的腰隐隐作痛,不知道下半辈子会不会落个后遗症‐‐风湿关节炎什么的。这时候,咪咪和摩根先后洗了手过来慰问,我终于逮到机会虚弱地问摩根:&ldo;你们到底要干吗?&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