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平静地建议:&ldo;大家来赌一把嘛。&rdo;
在澳门、拉斯维加斯,或者马来西亚云顶、烟墩路附近的便利店黑窝点‐‐任何一个赌场里面都会有猜大小的赌具。一二三小,四五六大。
简单粗暴,一目了然。
就算经济崩盘,第一个要&ldo;去屎&rdo;的人,也不会是我等升斗小民,哪怕我想去华尔街跳楼自杀以示破产的绝望,都找不到门路上人家的楼顶。
被关在这里,关一年,十年,一百年,what?我看不到自己有什么其他的退路,何况这个套房虽小,一个人住久了慢慢也就习惯了。
开始的那几天,我整夜大睁双眼,根本无法入睡,身为囚徒的强烈焦虑与愤怒就像火焰般燃烧着我的身心。但人的适应力可以和蟑螂一样惊人。有时候把我拖出去提审久了,我还挺想念在这儿蜗居终日的小日子呢。
&ldo;我刚说过,我不介意等。多等一个月,看看你们能不能抓得到先知,如果抓不到,也可以看看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rdo;
这是我最后的赌注,跟去人家包子铺敲诈晚餐一样,就地一躺,随便打,打不死就得让我吃饱。
总好过试都不试就拱手认输,或饿一宿肚子。
涂根看了我起码五分钟,眼都没眨一下。最后他确认我是来真的,但还是不想轻易放弃:&ldo;我们很快就要正式提审奇武会董事会的人,说不定他们会配合我们供出先知的下落。丁通,那时候你就毫无机会了。&rdo;
我差点笑出了声儿:&ldo;探长,这种玩笑就不用开了吧。
&ldo;连正式提审都开始不了,你如果搞得定他们,还用得着来搞我?&rdo;
三十五 致命一击
涂根走后的当天晚上,我按照正常时间上床,默默地望着灰色的天花板,想了一会儿小铃铛雪白的大腿就睡着了,除了明察秋毫之外,胸大无脑也是我的突出优点之一。
但这一觉很快就结束了,我从周公家里不辞而别,非常突兀地睁开了眼。
囚室外的走廊上二十四小时开着灯,那点昏黄的光从门下面漏了进来,房间里暗影重重,仿佛有人站在我身边,一开始我以为是自己的幻觉,但随着我被人从床上抓住脖子后一把揪起,直接摔到对面的墙上,真实世界便向我亮开了雪亮的獠牙。
我从墙上滑下来,跪在地上,捂住喉咙拼命地咳嗽,肋骨应声就断了,胸腔传来剧烈的疼痛,肺部好像被人捏住了一样,无论我怎么拼命喘,氧气都明显不够。
嘴里充满了金属的味道‐‐内脏在出血,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我就能直接见上帝去了。到底有没有十二个处女在那边排成一排等着我啊?(等等,我皈依的是哪个教派来着?)但这才是开始,昏暗与眩晕中我看不清黑暗中出手揍我的人是谁,他缓慢地走过来,一脚踩在我的背上,鞋子非常沉重,像通体都由金属铸成。我被踩得五体贴地,整个体内的空气都被压挤出去了,咔嚓一声,又有骨头断裂,疼痛袭来得如此猛烈,我一时间都分不清楚到底是哪儿在疼。嘴里的血沫子一股股地往外冒,我这会儿还有心情想妈的早知道上床的时候不刷牙。我拼命扭过头想啃他的脚脖子,这叫兔子急了也咬人,结果刚一动脖子,肋骨刺入胸腔某处的尖锐的痛感就阻止了我。
不管他是谁,都是好手,他对我的第一下偷袭太成功了。我满腔怒火,一身散打都派不上一根毛的用场,被废得五体投地。
一只冰凉的手伸到我的后脑‐‐好大的手,捏住我的后脑勺儿就好像捏了颗核桃。他慢慢收紧五指,疼痛像钢针一样从各个地方扎进脑仁深处。我惨叫起来,声音到一半儿就自动截断了,眼前完全变黑,就好像突然之间瞎了一样。相比这一刻脑部所经历的,刚刚肋骨断得就好像去逛迪士尼乐园一样轻松而愉快(小铃铛说过她想去逛迪士尼乐园,住在公主才能住的城堡里,看晚上八点的烟花,那时候我要站在旁边装文雅,不准乱说话)。
冰冷的恐惧爬上全身,我颤抖得像只落水的狗。
耳边有人轻轻在说话,那语气居然还算是温柔谦恭:&ldo;关于先知,你知道些什么吗?&rdo;
我&ldo;呸呸&rdo;往外吐血沫子,那人放开了我的后脑勺儿,神经们出了一口气,缓过劲儿来,我的视力似乎又恢复了,但脑子里面却感觉是一直在沸腾着。我揉了揉眼睛,感觉到满脸都黏稠腥膻,再摸一把才知道,原来五官都在出血。刚刚那么捏着我,算是在插电煮脑花吗?
抬头那么简单的动作,做完之后我才发现跟把手放进一百度开水里的感觉差不多‐‐好多年前在东门菜市场跟人耍横占地盘时我放过,不过不是开水,是沸腾的卤煮底料,放完后地盘倒是占下来了,手跟卤好的鸡爪子一模一样。我被小铃铛带去找摩根,他治我的烫伤,小铃铛在旁边治我的骨伤。
那人又问了一次:&ldo;关于先知,你知道些什么吗?&rdo;
我终于把嘴里的血沫子吐干净了一轮,趁着新的一轮涌上来之前赶紧吼了一句:&ldo;告诉加雷斯,先知跟他妈是相好……&rdo;
耳边呼的一声,老子偌大一个人又跟个破麻袋一样被他当胸抓起,过肩摔下。这次脑袋和肩膀直接砸在了床上,把硬床板砸得断为两半,我倒栽葱似的栽进了床板的窟窿,四脚朝天,内脏移位,眼看别无他法,只好装昏死过去。此时尾骨一凉,不由得心中一惊:我丁通做了一辈子好汉,不会死的时候大小便失禁吧?
这时候外面牢房的铁门哗啦一响,有人隔着木门怒吼:&ldo;住手,住手!我说过不准乱来,住手!!&rdo;
揍我揍得兴起的不速之客正向我弯过腰来,似乎要给我最后致命的一击,听到声音顿住了,缓缓转过身去。随着门开,涂根冲了进来,一眼扫过,立刻跳到我身边翻瞳仁,试颈动脉,伸手打探全身上下,随后对着门外大叫:&ldo;叫医务室,急救!&rdo;
他是行家,知道这时候绝对不能移动我,否则一旦肋骨刺入心脏,那就死透透没商量了。
我向他露出笑容,估计这么血流满面,他也没法看出笑得是感激还是讽刺。我气若游丝地说:&ldo;一个……红脸,一……个……黑……脸,这一套……咳咳咳……对我……咳咳咳……没用……啊朋友。&rdo;
但我的气管似乎被打扁了,我只听到自己的声音忽高忽低、刺刺啦啦,具体说什么,估计神仙也听不明白。
涂根护在我身边,向揍我的人挥手,声音中含有怒意:&ldo;告诉你老板,我会加派人手二十四小时看护他,不要再来这一套!&rdo;
那人无言地退后一步,这时候医务室的人拍马赶到,就在嘈杂声中那人悄悄退出了囚室,估计手指上连个印子都没留下,果然,什么事情都要讲究个专业。
我呼哧呼哧地喘气,拼命睁眼四顾,只见人影绰绰,看不分明。有好几个人在七手八脚地给我止血,插管,戴氧气面罩,固定这里、那里,而后把我搬上担架,呼啦啦就往外抬。我直视着移动的天花板,还有一盏盏冷冰冰的灯,听到人们的声音忽远忽近,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身体越来越冷,疼痛像在不相干的地方舞蹈,能感觉到却不需要再留意,知觉越来越模糊,直到担架行到某处短暂停留了一下,我听到大门洞开的声音,而后有个瞬间我像从梦中惊醒了过来,眼前满天星斗,心中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