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密密拉着窗帘,唯一的光源是一台小小的电视机。电视机声音关着,只有画面在不停地变换。隔几个小时,电视里就会重复播出一次关于严谨逃出看守所的新闻,屏幕上会出现那张刺目的通缉令。
严谨的身体素质再强悍,也扛不住一天一夜将近四十度的高烧,吃完季晓鸥从超市买来的包子,没说几句话就开始犯迷糊,然后睡着了。剩下季晓鸥一个人坐在电视机前,忽明忽暗的光线映在她的脸上,她的脸上毫无表情,和她五内俱焚的内心并无丝毫关联。
小区内的喧哗声渐渐大起来,那是放学下班的人群制造出的声浪。窗帘缝隙间的天光亦渐渐暗下去。
严谨被枕边手机的振动声惊醒,他迅速坐起来,看完短信,立即删掉,退出si卡,然后将手机和卡都递给季晓鸥,叮嘱她:&ldo;剪刀剪碎,扔马桶冲走。&rdo;又说,&ldo;其余的东西,包括那身警服,你都尽快扔掉,小心一点儿,别留任何后患。&rdo;
他穿上大衣和鞋,扣上棒球帽,却发现鞋带松开了,正要弯腰,季晓鸥已经走过来,蹲下身帮他系好鞋带。
他低下头,怔怔地望着她的头顶:&ldo;我走了。&rdo;
&ldo;还回来吗?&rdo;
&ldo;不了。&rdo;他摇摇头往门口走去,帽檐的阴影完全挡住了他的眼睛,&ldo;办完事,我可能就直接去公安局了。&rdo;
季晓鸥依旧蹲在地上,并没有抬头看他,&ldo;你……还在发烧……你保重。&rdo;
严谨搭在门锁上的手停滞片刻,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有说,开门走了。
第66章
季晓鸥跳起来,迅速爬上床挑开窗帘一角,望着他大步疾走的背影,拐过一个路口,消失了,再也看不见了。
她在黑暗中坐下来,坐了很长时间,房间内每一处细微的响动,都让她心惊肉跳,以为严谨又回来了。回想过去的二十四小时,一切都不像真的,仿佛只是她做过的一个梦,一个细节过于真实的梦。只有床头柜上胡乱堆放的药盒和冷敷包,还有地上一堆拆掉的衣物包装,提醒她严谨曾在这里驻留过的事实。
她终于低下头,将自己的手机卡放进手机,按下开机键。没过一会儿,短信的提醒一声接一声响起,有预约的顾客咨询何时开店的,有房产中介公司卖房子的,还有一条是她妈妈赵亚敏问她何时回家的。
季晓鸥给赵亚敏回电话:&ldo;明天有卫生检查,今晚我得做准备,明天晚上一定回去。&rdo;她需要时间将店里严谨留下的痕迹打扫干净,也需要时间让自己心情平复,不至于在母亲的火眼金睛下露马脚。
她按照严谨的嘱咐,将他用过的那张手机卡剪碎,扔进马桶冲走。又找出一个大黑垃圾袋,将昨晚药店买来的所有东西都扫进去,加上那些新衣服鞋子的包装,鼓鼓囊囊一大袋。只有那身警服,她对着它犯了一会儿难,最后将上面的警号撕下来剪得粉碎,扔进马桶,衣服帽子也剪碎了,打乱了用几个袋子分别装好。
提着四五个黑色的垃圾袋,她往小区路边的垃圾筒走过去。迎面碰到楼上的邻居,老太太笑着招呼她:&ldo;小季,还没下班呢?&rdo;
她头一低,胡乱应付道:&ldo;没下班呢,陈奶奶。&rdo;
沿着马路一直走过去,将手中的塑料袋分别扔进不同的垃圾筒,她才站在路边透出一口气。冷不防一阵狂风吹过,风力强劲到令人站立不稳,她慌忙背转身闭上眼睛。等这阵风过去了,满嘴咯吱作响,竟是吃了一嘴沙子。在时令已过惊蛰之后,北京城尚未迎来春天的回归,却又一次迎来了来自塞外的沙尘。
严谨走出小区大门。路边停着一辆半旧的挂着河北省牌照的普通本田轿车,冲着他闪了两下大灯。他走过去,拉开车门直接坐了进去。
车内只有一个司机,也和他一样,戴顶压得低低的棒球帽,亦沉默地凝视着前方,等他坐好关上车门,就一踩油门转入主路。两人都没有说话,直到车子顶着四五级的大风驶上京通高速,后视镜里并无异常,司机才开口说话:&ldo;其实护照和签证都是现成的,你真不打算出去避避风头?&rdo;
严谨原本闭着眼睛仰靠在座椅靠背上,听到这里睁开眼睛:&ldo;我要真走了,可不就坐实了杀人的罪名吗?我跑了不要紧,老爷子怎么办?我这回进去已经连累到他,再搞一个去家叛国,他不得让他那些多年的对头给活活整死?&rdo;
&ldo;可你这么跑出看守所,实际后果也差不多。&rdo;
&ldo;一念之差,&rdo;严谨望着窗外,苦笑一下,&ldo;你明白什么叫一念之差吗?世界上很多事都是一念之差。人有时候钻在牛角尖儿里,没别的路可走,只能拼了命往前钻,等钻出去了,才发现自己之前那点儿坚持,跟个傻&tis;似的。&rdo;
司机叹口气,从后视镜里看着他:&ldo;已经这样了,咱就尽量往好处想吧。不过,你真的打算一个人去吗?老冯躲了这么久,不管他是不是为了躲你,都会有防备的。&rdo;
&ldo;放心吧,当年一个排的人都抓不到我,老冯那栋小别墅,还不是小意思吗?&rdo;
司机隐藏在帽檐阴影里的脸,终于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ldo;小十三,希望这次你也好运。&rdo;
借着夜幕的掩护,本田车在高速上一路飞奔,向京东通州方向疾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