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晓鸥平日出入总是一身运动服,办公室里就放了几件比较正式的衣服,以防有重要客人突然来店措手不及,此刻正好找出来应急。她把一件小西服交给ay,自己又顺着楼梯一溜小跑去吧台找干净的毛巾。等她抱着一堆湿巾上来,敲敲门进去,却看见ay身上依然穿着那件被酒染污的衬衣,胸前纽扣已解开了两粒,手却停在第三粒纽扣处。她正仰脸望着墙上那张三个少年的合影,脸上的表情竟也诡异地静止在某一个瞬间,仿佛突然遭遇雷击,她的灵魂刹那间不知飞往何处,留下的只是一个毫无知觉的躯壳。
季晓鸥被她那种失魂落魄的神情吓到了,放下手里的东西,刚要说话,却看见ay的眼角有一颗又圆又大的泪珠,突兀地沿着脸颊滚下来,滴落在衬衣的前襟上。
季晓鸥手足无措地站住:&ldo;ay姐,你怎么啦?&rdo;
ay没有回头,依然痴痴地盯着照片,季晓鸥听到她用颤抖的声音问:&ldo;你是谁?你怎么会有他们的照片?&rdo;
&ldo;啊?&rdo;季晓鸥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ldo;这不是我的,是我男友挂这儿的。你……你认识他们?&rdo;
ay背对着她,声音飘忽得像做梦一样:&ldo;何止认识,他一直刻在我心里。&rdo;
季晓鸥眨巴眨巴眼睛,有些怀疑她是喝醉了,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只能顺着本能问一句:&ldo;你说的是哪一个?&rdo;
ay终于转过头,泪痕尚在的脸上残留着恍惚。季晓鸥盯着她的嘴,生怕那两片柔软的嘴唇里吐出&ldo;严谨&rdo;两个字。就算不是严谨,是程睿敏的前任也够麻烦的。她去程家取车时,见过程睿敏的太太谭斌,程、谭之间那份相得益彰的知性与默契,令她十分喜欢这对夫妇。
ay却说:&ldo;他姓孙。&rdo;
&ldo;哦。&rdo;季晓鸥松了口气,不是这两人就好。她扭头去看照片,看到那张英俊得不晓得像哪个明星的面庞:&ldo;长得最好看的那个?&rdo;
&ldo;是的。&rdo;
季晓鸥蓦然捂住了嘴巴。&ldo;二子&rdo;,已经去世的&ldo;二子&rdo;,在&ldo;三分之一&rdo;深具存在感的&ldo;二子&rdo;!她想起第一次在唱诗班见到ay,ay说她信教只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在天堂与失去的爱人重逢。这一刻季晓鸥简直不能相信,世间竟然还有这样的巧合。
因为过度震惊,她开口时都有点儿结巴:&ldo;你……和他……你们……&rdo;
&ldo;是的。&rdo;也许真的醉得深了,ay的脸颊红红的,&ldo;我离开乌克兰的时候,把所有的照片都烧掉了,这么多年了,有时在梦里看见他,离我那么近,清清楚楚,每一根眉毛都看得清,可睁开眼睛,再回忆他的样子,却越来越模糊,我居然没有留下一张他的照片,连一张他的照片都没有……&rdo;
她试图走得离照片更近一些,脚下却踉跄了一步,季晓鸥赶紧搀住她,犹自听到她的喃喃自语:&ldo;他让我忘掉他,往前走。可是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忘了他?……&rdo;
季晓鸥察言观色,没敢胡乱接腔,只能小心地托着她的手臂:&ldo;ay姐,你醉了,我让高总送你回去。&rdo;
这顿晚餐,因ay突然情绪低落而匆匆结束,高阳几人要赶回北京。
季晓鸥送他们出门。将ay扶进高阳的车里,她凑近了低声道:&ldo;ay姐,那张照片,我替你翻拍一张。&rdo;看一眼前座的高阳,她将声音压得更低,&ldo;你放心,不会让他知道的。&rdo;
ay转过头来,灯影下却眼神清明,似乎并无醉态。她笑了笑:&ldo;谢谢你,我想我不需要了,有些人记在心里就可以了。我会过得好好的,因为我知道这是他希望我去做的。&rdo;
车开走了。季晓鸥目送他们逐渐消失在无边的夜色里,四月的春风卷着饱满的水汽,撩起她额前的头发。一些人在经历,一些人在失去,原来世间心里有故事的人,很多很多。而每一个心里有故事的人,似乎都经历过同样的孤独与无助。眼里布满绝望,心中却又充满了新生的希望。
她在&ldo;三分之一&rdo;的舷梯前站了很久很久,直到收到一条ay的短信:亲爱的姐妹,我终于明白神为什么会安排我与你相遇。感谢你。我会尽力帮助你,上帝也会保佑你心想事成。
那天晚上,季晓鸥没有回北京,就在办公室的床上凑合了一夜。半夜醒了再睡不着,她打开桌上的电脑连上网络,却看到一个意外的消息:检察院已对12&iddot;29杀人碎尸案做出了起诉决定。
她对着发布这条消息的微博呆看了很久很久,始终没有勇气点开下面的评论看一看。她已经好久不敢上网了,但也能猜到那下面一万多条评论都是什么内容,那些让人无法承载的来自陌生人的愤怒或者恶意。
第章21我想为你放弃一切
周律师将检察院的起诉通知书放在严谨的面前。
严谨没有拿起来,只是低头就着桌面看了一会儿,然后在送达回执上草草签了字,轻轻反推回去。周律师伸手按住,两人彼此沉默地对峙。头顶的日光灯冷冷地照下来,严谨腕间的手铐反射着亮光,触目地闪了一下。
最终严谨先开了口:&ldo;就这样了?&rdo;
周律师说:&ldo;你应该明白,这是必然结果。&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