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步而入的是位清瘦的男子,眼眉细长,肤色苍白,体态看起来十分轻韧,鬓边乌丝中杂着数丝白发,一眼望去很难推断出他真实的年龄。不过只要看一眼他腰间那柄通身漆黑的长剑,稍有见识的人大略都能立即猜出他的身份。
“在下濮阳缨,能有机会面见天下第一高手的风采,幸甚幸甚。”濮阳缨行罢礼,直起身来,笑得满面春风。
墨淄侯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冷冷问道:“你就是给我送信,说我妹妹是屈死在大梁宫中的那个人?”
濮阳缨面上笑意更深,简单地答了一个字:“是。”
只见乌光一闪,墨淄侯手中剑锋突然出鞘,瞬间便将濮阳缨压在房中立柱上,“很好,我就知道最终你会出现。说吧,你到底与此事有何关联?整整过了七年之后才突然想起要给我送信,究竟是为了什么?”
濮阳缨整个人几乎被提了起来,却依然笑容不改,并无丝毫惧色,“我的目的为何并不重要,侯爷其实也不感兴趣。对您而言最关键的,应该是那封书信上的内容是否属实,不是吗?”
墨淄侯眯起眼睛,没有否认,“我所以肯来金陵,的确是因为你信中所写细节不似编造。但是同样的,你也并没有指明凶手是谁。”
“侯爷放心,该说的话我迟早会说,绝不想在您面前卖什么关子。我只是觉得让侯爷先亲自查问一下,比直接说出那个名字更好罢了。”
他这句话说得倒是不假。收到密信亲赴金陵之前,墨淄侯最多也是将信将疑,但暗中追查到现在,他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已经开始相信胞妹之死并不简单。可是淑妃死在宫中,相关人等当然大部分也在宫墙之内,仅有的六个宫外的人昨夜已被他逼杀干净,依然未能理出头绪,接下来想要继续追查,就必须得以武犯禁进入帝苑。然而宫城森严人人皆知,绝非普通外城可比,即便是如他这般绝顶高手,只怕也不能随心所欲,轻举妄动。
“侯爷也是皇族中人,知道内宫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其间恩怨纠缠,嫌疑人当然不止一个。这里毕竟是大梁帝都,您再是天下第一的高手,也不可能无休止地隐藏下去。”濮阳缨瞟了瞟胸前的乌晶剑锋,笑了两声,“时间有限,机会更是有限,侯爷一定想在最后的行动之前,尽可能准确地找到真正的目标吧?”
墨淄侯审视地看了他许久,剑尖缓缓点在他的胸前,“没错,要闯大梁宫城,即便是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所以今晚看到你,实在是让我有些高兴。密信既然由你送出,你肯定早就知道答案,无论我逼问多少个人,都比不上问你这一个,不是吗?”
濮阳缨长长叹息了一声,语调感慨,“令妹远嫁异国,独在深宫,不仅未得照顾庇护,最终还落了个一尸两命、公道难申的凄惨下场。请问侯爷,这向她下手之人固然要受到惩处,但最应该被报复的,难道不是大梁皇室吗?”
墨淄侯完全没料到他的话锋会突然转向,不由一怔,“你什么意思?”
“我替侯爷想了一个绝妙的计划,既能报淑妃娘娘枉死之仇,更能相助您将来的雄图壮志,不知侯爷想不想听?”
这句话似乎端端打在了墨淄侯的心头,令他的眸色顿时一沉,语调也愈发清厉起来,“什么叫作我的雄图壮志?”
“难不成侯爷千里迢迢来到金陵,真的只是为了七年前去世的一个妹妹?”濮阳缨挑起眼尾看向这位天下第一高手,“您就不想顺道看一看这大梁帝都中枢之地,究竟有没有值得下手布局之处?”
墨淄侯盯着濮阳缨的眼睛审视许久,缓缓收回了乌晶剑,“我听说过你这个人,也知道你在大梁京城的地位。但我不明白的是……你替我筹算这些,对你自己有什么好处?”
濮阳缨的双掌立时一合,满脸正中下怀的样子,“既然侯爷主动提起,那我就不客气地直说了吧。在带侯爷去见凶手之前,我还真有一件小事想请您帮忙。”
“什么事?”
“此夜佳节良辰,满城同欢,不宜早早入眠。”濮阳缨的语调微微转冷,“若是侯爷还不太困倦的话,能否请您为我走一趟长林王府?”
墨淄侯高高挑起双眉,“长林王府?”
“更准确地说,是长林世子所居的东院。”濮阳缨看了看墨淄侯凝定不动的表情,也知单单这么一句话是不够的,笑着又主动解释道,“不瞒侯爷说,在下到这金陵城里盘桓数年,自然也有我自己的打算,而长林王府便是我眼前最大的障碍。如今越来越多的人已经看了出来,老王爷年纪渐长,王府的主心骨其实就是世子。当然,兹事体大,我也不敢麻烦侯爷真的出手做什么,不过是想借您这天下第一的高绝武功,去试探试探萧平章身边的防卫而已。如果连您都难以近身到他眼前的话,我也就只能死了这条心,另行安排筹谋了。”
以长林府在金陵城的分量,即便是墨淄侯也不敢随意结仇,但若只是做到试探这个程度,倒还不算太过难为。他昨夜一连逼杀六人,个个都坚称淑妃真是难产而死,疑团虽多,却无解疑的头绪,异国帝都又不可久滞,思来想去,此刻先与濮阳缨合作,的确是条上选的捷径。
“我若替你测试了这个深浅,你便会将当年所有细节……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濮阳缨谦恭地一笑,躬下了腰,“在您的乌晶剑面前,谁能有那个胆子,敢言出不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