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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9章（第1页）

然而，对这一切洞若观火的曹丞相却在心底涌起了复复杂杂的感慨。说实话，曹丞相自认为自己对汉室已经仁至义尽了。想当年，汉献帝在董卓余党、西凉匪首李傕和郭汜手中颠沛流离，朝不保夕，而四方诸侯个个作壁上观，只等着大汉王朝就此寿终正寝。是他‐‐曹操，果断出兵迎献帝而至许都，将他从生与死的边缘上拯救出来，给了他作为一位天子应有的一切尊荣。然而，献帝和他那帮老臣一到了安全地带，自己却不安分起来，不甘于大权旁落，要搞复辟了。先是名士孔融跳出来反对曹操专权，后是马腾父子、韦晃、金袆之流在暗地里兴兵作乱，简直让曹操一日不得安宁。没办法，曹操只得以霹雳手段消灭了他们。挟天子以令诸侯，谁曾想到，&ldo;挟&rdo;来&ldo;挟&rdo;去，这个&ldo;天子&rdo;到最后竟成了一柄&ldo;双刃剑&rdo;，极其难&ldo;挟&rdo;。曹操也只得硬着头皮坚持到底了。他在自己的诗词中讲：&ldo;周西伯昌，怀此圣德。三分天下，而有其二。修奉贡献，臣节不坠。&rdo;就是对汉室君臣的安抚与表态。然而，时势所逼，他已骑虎难下，早已无法罢手了。看一看前汉权臣霍光的下场，曹操怎能不引以为戒？代汉自立，这是他和他的家族唯一的选择。只不过，他和他的家族须得宅心仁厚，留给汉室刘氏百里之地，一族之安便可。毕竟曹操将自己的女儿曹节嫁给了献帝为皇后，曹刘两族还存在着姻亲关系的，何必搞得那么刀光剑影。

曹操想到这里，不禁深深叹了口气。如今刘备、孙权皆已坐大，各据一隅，拥兵自重，而自己帐下诸将均非此二寇之敌。自己亦已年逾六旬，老之将至，意图振作而起威加四海，却又日渐力不从心。但魏室基业尚未彻底夯实，而立嗣之争又起，弄得自己是左支右绌。本想此番西征汉中一举功成，却不料天不从人愿，实在是可嗟可叹！看来对自己身后之事不得不抓紧了结，免留后患，否则一旦猝变骤起，无以应对。

这日，他正站在相府玉镜湖畔独自思忖之间，却见得王夫人含笑缓步而来，便迎上前去，问道：&ldo;卿何事来见本相？干儿呢？&rdo;

&ldo;臣妾怕丞相公务太累，便过来陪丞相散散心。&rdo;王夫人微笑着说道，&ldo;干儿由五官中郎将带出去狩猎了。五官中郎将对兄弟的情谊可真深呐！丞相征讨西蜀之时，五官中郎将留守许都，只要一有空就来为干儿授课讲习，极为用心。臣妾以为，五官中郎将对兄弟们的殷殷关切之情，怕是丞相也有所不及。&rdo;

曹操捋了捋颔下长须，赞许地点了点头：&ldo;本相长年征战在外，丕儿留守在内，身为兄长，自然应当尽到长兄育弟之责。丕儿能这样尽心尽力善待诸弟，是我曹家之幸啊！植儿呢？也常来府中抚训诸弟吗？&rdo;

王夫人淡淡说道：&ldo;平原侯酷爱文学，闲暇之时常与那些文人雅士出外交游，平日里倒是难得到相府中与诸弟一聚。干儿其实很盼望这位三哥教一教他吟诗作赋，只可惜平原侯似乎一直没能抽出时间来一下。&rdo;

&ldo;哦？&rdo;曹操听罢，眉头不禁微微一皱，却也没再追问什么。正在这时，一名侍婢前来报道：&ldo;太中大夫贾诩大人求见丞相。&rdo;

曹操思忖片刻，道：&ldo;有请贾大夫到相府议事厅内稍等片刻，本相即刻赶去相见。&rdo;侍婢应声而退。他转过头来，对王夫人致以歉意的一笑：&ldo;夫人，你看，本相又没时间来散心放松了……&rdo;王夫人莞尔一笑，道：&ldo;丞相不必顾念臣妾，还是去与贾大夫商议大事为要。&rdo;说罢，便退了下去。

曹操见她走远，脸色便凝重起来，慢慢埋头思索着往议事厅而来。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到了议事厅门口处，往里一看，贾诩一身便服在厅内垂手而立，正等着他到来。

&ldo;你有何事要求见本相？&rdo;曹操缓缓步入厅内，示意守门武士将厅门关上，抬眼直视着贾诩，开口问道。

贾诩一言不发，慢慢从袖中取出了一方玉匣，双手捧上，道：&ldo;臣将此匣亲自奉还丞相。&rdo;曹操伸手接过了玉匣，轻轻打开，一看之下，不禁微微变了脸色。原来那匣中密函之上，竟空无一字。

&ldo;你这是何意？&rdo;曹操冷冷地逼视着贾诩，眼神渐渐变得凌厉起来，&ldo;你想明哲保身，两面讨好吗？&rdo;

&ldo;老臣不敢。&rdo;贾诩垂下头来，缓缓说道，&ldo;老臣与他人不同，此生已与魏室同安危，共命运，魏室之事便是老臣之事，老臣焉敢心生他意？&rdo;

曹操冷哼一声，道：&ldo;既然如此，你为何持空函来见？&rdo;贾诩仰起脸来，正视着曹操，道：&ldo;丞相一向文才超凡，岂不知书不尽言，辞不尽意乎？魏世子立嗣乃是何等大事，老臣岂可效法舞文弄墨之徒以文辞相炫而惑人主？所以，老臣弃函不用，愿与丞相面议此事，剖心沥血，一抒己见！&rdo;

曹操听罢，渐渐缓和了脸色，扶着贾诩，坐了下来，诚恳地问道：&ldo;贾大夫所言极是，本相错责你了。那么，就请贾大夫为本相一辨丕儿与植儿的优劣长短。&rdo;贾诩沉默片刻，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曹操，道：&ldo;在丞相自己心目中，五官中郎将与平原侯谁优谁劣？&rdo;

&ldo;哦……在本相看来，丕儿与植儿各有所长，一时难以定夺啊！丕儿谋略有余而气度不足；植儿仁慈有余，而权谋不足。但，本相也毫不讳言，若排除一切外来因素制约，就内心倾向而言，本相意欲立植儿为嗣。&rdo;曹操缓缓说道，&ldo;植儿天性纯孝，又率真自然，天资不凡，若浑金璞玉，殊为难得。本相以为，植儿继位，必将成为一代英主仁君，足以与汉孝昭帝媲美。但是，他太善良了，又不善于争权夺利，能在这纷纭复杂的乱世之中稳住我大魏基业吗？‐‐治世重道德，乱世尚权术，本相一直对此犹豫不决啊！&rdo;

&ldo;如果丞相只是担心平原侯以仁德圣心而不能行道于乱世，这又何难？从自己的心腹重臣之中选择数名佼佼者担任平原侯之辅政，自会使奸佞不生，祸乱不起。&rdo;贾诩观察着曹操的表情，慢慢说道，&ldo;丞相已经选择好了辅政大臣的人选了吗？&rdo;

曹操缓缓摇了摇头，道：&ldo;本相本以为自己身边十三位重臣都会认可植儿，却不料连桓阶、崔琰、毛玠这样的刚正忠贞之士都予以反对。荀攸德才无双，也是开始赞成丕儿，后来又模棱两可，本相怎能放心由他承担辅政大任？举目四顾，植儿竟立于孤立之地……唉，植儿太善良了，如果继我之位，能应付得了这防不胜防的明枪暗箭吗？&rdo;

&ldo;的确，平原侯太善良了。&rdo;贾诩的脸色忽然变得很深很沉，语气也忽然变得凝重起来，&ldo;丞相可曾想过，他的这种善良与仁慈，很容易被某些居心叵测之人加以利用而扰乱魏室内部？&rdo;

&ldo;谁？谁会利用他？&rdo;曹操一听，变了脸色，&ldo;谁想浑水摸鱼扰乱我魏室？&rdo;却见贾诩冷冷答道：&ldo;杨修！&rdo;

&ldo;杨主簿？&rdo;曹操愕然不已，&ldo;不……不会吧？他和植儿以文会友，情谊极深……他应该不会害植儿的……&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