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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1章（第1页）

戴陵一把接过令箭，无暇多想，立刻喜笑颜开，欢欣雀跃，鼓舞而去。司马懿待他出营远去之后，抚须沉吟片刻，却又唤来张郃，吩咐道：&ldo;张将军速带五千精兵尾随戴将军前去应战，在后方为戴将军压阵。切记‐‐此战若胜，则千万莫追；此战若败，则速速撤回！&rdo;张郃听罢，点了点头，领命而去。

司马懿目送张郃疾步离去，脸上掠过了一丝忧色。他在心底深深一叹，却是无可奈何。其实，这几个月来，司马懿明察暗访，早已摸清了自己所带的这支关中雄师的底细。关中大军近几年来虽说也曾立下许多赫赫战功，但长年辗转于陇西的崇山峻岭中征战奔逐，早已是&ldo;疲而不得休养，劳而不得安逸&rdo;，实如强弩之末，难以为继。然而，关中诸将个个却又好大喜功，一味只知逞强冒进，全然不顾自己手下部队之中祸患深伏‐‐正所谓&ldo;骄将役疲卒，十战有九败&rdo;。司马懿所以一直迟迟不肯应战，也正是虑及此患，不敢轻举妄动。同时，司马懿亦已抱定宗旨，只要此番击退蜀寇之后，便要腾出手来对关中大军进行全面整顿，消其惰气而增其锐气，切实巩固军队的战斗力。但是身为征西车骑将军的张郃，不知是刻意还是无意，不去体察下情，也不懂养精蓄锐，更不配合自己的御蜀方略，只是一味跟着那些好战贪功的将领们瞎起哄，胸无主见，亦无远见，当真是&ldo;一将之智有余，而大帅之量不足&rdo;。幸好当初曹叡未将关中兵权交与此人之手，否则以他轻躁张扬之作风、急功近利之心性，早已弄得关中局面一败而不可收拾矣！前几年司马懿听人称蜀寇中那名误失街亭的马谡是当代&ldo;赵括&rdo;，而来到关中之后，他仔细观察所谓&ldo;关中第一智将&rdo;张郃的所作所为，才从他身上的言语举动中读懂了什么叫做马谡式的&ldo;名过其实&rdo;。

司马懿慢慢将思绪收回到现实中来，看到帐下费曜、贾嗣、郭淮等将领一个个跃跃欲试的表情，不禁面色一肃，凛然说道：&ldo;诸君莫急，我们就在这帐中等待片刻，静候前方战报。本帅有言在先，这一战若是戴将军胜了，本帅立刻放手让诸君奔赴沙场大显神威，决不加以掣肘；若是戴将军败了，则请诸君日后一律谨遵本帅教令，再有妄议出战者以军法从事！&rdo;帐下诸将一听，个个面面相觑，都是在心底求神念佛地盼望着戴陵凯旋。

大约过了三个时辰，当天边斜阳的最后一线余晖投进营帐里来爬上每一个将领的鞋尖时，一阵杂乱无章的喧闹声划破了黄昏时的宁静。在听到这喧闹声的一刹那，司马懿从虎皮椅上霍然而立，脸色立刻变得紧张起来，双眼盯着帐外，只是不言不动。

喧闹声越来越近，来到中军帐外却停了下来。过了片刻，&ldo;哗啦&rdo;一响，只见张郃提着一柄剑锋上正滴着血珠的长剑，一把掀开了帐帘，一身疲惫地走了进来，灰头土脸的，表情十分难看。

顿时，所有的魏将都像木头人一般怔住了！帐中立刻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之中！

许久许久，司马懿才颤声问道：&ldo;战果如何？讲！&rdo;张郃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嗫嗫地说道：&ldo;蜀寇出动了两万人马和魏延、姜维、王平等三名大将一齐围攻过来……戴将军拼死力战，受了重伤，被……被抬到后营疗伤去了……我们损失了战骑三百多匹、战士四千余名……不过，蜀寇大概也和我军伤亡的情形差不多吧……&rdo;

听着张郃断断续续地汇报着战情，司马懿只是沉着脸，一言不发，两道浓眉渐渐拧成了一团。看来事前他料得没错，蜀军果然采用的是&ldo;两败俱伤&rdo;的消耗战，企图在双方有生力量不对等的情形下折损自己的元气。他站在那里，久久不语，脸色变得极其复杂。侍立在他身边的司马师看着父亲这般神情，知道他心头已是翻江倒海般难受，也只得在一旁默然观之，不敢插嘴前去劝说什么。

隔了半晌，司马懿才挥了挥手，吩咐道：&ldo;来人，扶张将军下去休息。&rdo;帐外两个亲兵应声而入，扶着满脸血痕的张郃退了出去。

待张郃刚一出营，司马懿便沉下脸来，一字一句地从牙缝里蹦出一段话来：&ldo;诸君要记着，忍而又忍，慎之又慎，伺机而动，后发制人，方是我大魏不战而屈人之兵的良策！戴陵逞狠斗勇，损兵折将，失误不小，立即免去官职，留在营中戴罪立功。日后，军中再有妄议出战者以军法从事！&rdo;

司马懿这番话讲得声色俱厉，诸将听了，只得点头称是，战战兢兢，不敢多言。司马懿似乎也有些倦了，慢慢坐回到虎皮椅上，便要示意让众将退下。

正在这时，一名探子气喘吁吁奔进营来禀报：&ldo;诸葛亮一个时辰前亲率六万人马直奔上邽原而去！&rdo;

这个消息如同平地一声霹雳，震得司马懿身形一晃！看来，诸葛亮果然不出自己所料，终究还是使出了这两招调虎离山、金蝉脱壳之计！他果然向素有&ldo;关中第一粮仓&rdo;之称的上邽原偷袭而去了！司马懿屏息凝神，极其紧张而迅速地思索着。正欲开口说话，又有一名亲兵闯进营来，禀道：&ldo;禀告大将军，陛下令度支尚书司马孚调拨长安守卒一万五千人马，由长安太守牛金将军率领，火速前来支援，目前已驰到五百里外的&lso;狮子口&rso;了！&rdo;

后面的这个消息顿时在帐中诸将心头又激起了烈烈战意。郭淮将军一听，出列急道：&ldo;大将军，既然援军已到，就请发令乘诸葛亮主力外出之际，以我军全部精锐向祁山下留守的蜀军发起狙击！这一战，末将自信必胜无疑！&rdo;话犹未了，他身畔的诸位将领也是纷纷赞成，帐下又是一片请战之声。

司马懿却面色沉凝，用手捋了捋长须，静静地思考了许久许久，才猛一挥手，道：&ldo;不要再闹了，司马师听令！&rdo;

场中一下静了下来。司马师在众将向他投来的惊疑不定的目光中跨前一步，出列肃立静听。司马懿从书案的文匣之中取出一只锦囊递给了他，道：&ldo;你速去&lso;狮子口&rso;处面见牛金，将锦囊亲自交给他本人，让他遵照囊中之计，立即施行，不得有误！&rdo;

&ldo;是！&rdo;司马师听令，应声接囊而去。

司马懿神色凛然，又向帐下诸将环视一圈，然后沉声说道：&ldo;传我两道军令下去，一是立刻派八百里加急快骑……不，就用本帅的那匹千里宝驹将蜀寇偷袭的消息尽快送到邓艾、魏平那里，让他们及时作好应敌准备！

&ldo;二是立刻拔寨，全军用过晚饭之后，自带二日干粮，急速赶赴上邽原救援！&rdo;

上邽原的夜晚并不寂静，也没有多少凉意，稻田里蛙声起伏，更是给人平添了一丝烦乱。这里虽说半个多月前还是霖雨绵绵，但毕竟已到了六七月份的时节，夏天的暴热又如沸水一般卷袭而来。关中驻军若非因多年居住于此而适应了这种寒暑交替大起大落的气候，恐怕早有不少士卒已吃不消这鬼天气而生起病来。

此刻，在上邽原周围山坡的麦地里，依稀可见绰绰人影在月光下晃动。走近去看，分明都是一群群魏国士卒正在地里弯腰埋头整齐而迅速地割着麦穗，一片细细密密的&ldo;沙沙&rdo;之声不绝于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