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经过不久前的一场大雨,河水涨高了,也变得混浊了。秋天的树叶是比夏天
的树叶更美丽的。阳光和秋风给它们涂上了金黄色的边儿,金黄色的边儿略略地
向内卷着。仿佛是人细致地做成那样的,仿佛是要将中间的绿包裹起来似的。那
绿,也与夏天的绿不同了,少了些翠嫩,多了些油青。每一片漂在河面上的叶子
的经络,也显得格外地分明了,看去仍保持着生命力。从上游漂下来的叶子渐多,
如同一艘艘不编队的古阿拉伯的船只,无声无息地行驶着。她舒适地依靠在他怀
里,出神地望着它们,就觉得奇怪:它们的叶柄居然都高翘着,一致地朝向前方。
她不由地想,树是一种生命,树叶也是一种生命。有些生命那么长久,可以千百
年地活下去。有些生命那么短暂,永远不能经历第二个夏天。
当明年树上长出新叶的时候,眼前这些叶子早已腐烂了。它们一旦从树上落
下来,除了捡标本的小女孩儿,谁还注意它们呢?而这时恰恰是它们两种颜色集
于一身,变得最美丽的时候。而使它们变得美丽的一种颜色,竟是死亡的颜色…
…
人呢?人的生命要比一棵树的生命短得多。人的生命其实并不见得比一片叶
子的生命更长久。人的一生也不过就分为一年十二月。如果从一岁到二十岁是人
的春季的话,那么她已经度过了一个女人的夏季的一半儿了,正如九月的叶子。
九月的叶子能在树枝上悬挂多久呢?她一向悬挂其上的那一种生活,又是多么糟
糕的一棵&ldo;树&rdo;啊!早晨,恰恰就是这一天的早晨,她还欣慰于自己仍拥有着一
个女人的一部分青春,仍拥有着一个女人的一部分美,仍拥有着一个女人的一部
分魅力,并因此而对自己充满着一个女人的自信。此时此刻,她却意识到,人也
是不能第二次重度自己的某一个季节的。那都是一个女人的夏季的最后的美丽,
那都是她的金黄色的&ldo;边饰&rdo;。恰恰是在她认为自己最美丽的这个阶段,她那奇
异的迟迟焕发的美丽,向她预示了她的秋季的迫近和她的夏季的告别……
她内心里顿时起了一阵惆怅,一阵感伤,一阵惶惑,竞不免有些难过起来。
为那些河中的落叶,也为自己。
河对岸,一位公园清洁工,戴着大口罩,将一张脸捂得只露出了三分之一,
也不知是男是女。双手持着一把崭新的大扫帚,一扫帚紧接着一扫帚,将河岸边
那些落叶扫拢在一起。另一位清洁工推着垃圾车走来,两位清洁工从容地将一堆
堆落叶收到垃圾车上去了。他们,也许是她们,对自己的工作那么认真那么负责,
连漂在河中的落叶也不放过。站在河沿上,都用大耙子搂着,捞着。那些漂亮的
&ldo;古阿拉伯船只&rdo;,水淋淋地被扔到了垃圾车上……
两位清洁工走了……
河面一无所有了……
只有养在河中的一条条大青鱼的嘴,没了遮掩,一个小圈儿一个小圈儿地暴
露了,吞吐着河面上细小的泡沫……
从左面,河的上游,挺远的地方,传来一阵哗哗的响声,是那两个清洁工在
用长杆的铁耙子往下打树叶。美丽的,镶着金色&ldo;边饰&rdo;的,也许还能在树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