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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第1页)

小山词从来不涉及军国大事,却也不能从历史中将其抽取出来风干。那种北宋初年饱满丰硕的承平气象,哪个南宋及其以后的词人能够“以假乱真”呢?

小蘋,小蘋,那是怎样一名玲珑剔透的少女啊?

是“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或者,“娇羞爱问曲中名,杨柳杏花时节几多情”;或者,“香莲烛下匀丹雪,妆成笑弄金阶月”?

“记得小蘋初见,两重心字罗衣。”所谓“心字罗衣”,有人说是领口像心字的宋代时装,也有人说是衣服上有像心字一样的花纹,还有人说是衣服上熏了一种名叫“心字香”的香料。我倾向于后者。范成大《骖鸾录》载:“番禺人作心字香,用素馨、末利半开者著净器,薄劈沉香,层层相间封,日一易,不待花萎,花过香成。蒋捷词‘银字笙调,心字香烧。’晏小山词:‘记得年时初见,两重心字罗衣。’”

这一句有视觉之美,亦有嗅觉之香。小山就是如此淡淡地写来,如同一幅没有着色的水墨画,如田同之所云:“白描不得近俗,修饰不可太文,生香真色在离即之间,不特难知,亦难言。”(《西圃词说》)

那时,你仰着明亮的额头,你的笑容有如春花,你的嗓音有如天籁,你的腰肢有如杨柳。

在所罗门王的《歌之歌》中,有这样一段对恋人的颂歌,仿佛也是写给小蘋的:“你像是崭露在众草之上的百合。你的身躯,修长的棕榈,你的乳房,丰硕的葡萄。你的双眼像微暗处的鸽子,闪烁着光芒。站起来!亲爱的,我妩媚的姑娘。来吧!严寒已经逝去,可以纵情歌唱,斑鸠鸟声声正在回响。你坐着时,腿根是充满着珍奇水果、染料和香料的石榴园。你的双唇沾满了蜜,你的舌下蜜糖和乳汁在流淌。”

那是多少年前的场景呢?

江湖太大了,光阴又太久了。

是啊,偶然相遇的故人,并不需要你热情洋溢的赞美。

韶华老去的女子,像一把蒙尘已久的琵琶,需要的仅仅是知音的抚摸。

破冰的声音自远方而来。

花开以后,很快就落了。人相遇之后,很快就分别了。

花是短命的,最短命的是东瀛的樱花。记得川端康成在《千鹤》中写到的女主人公稻香雪子,不正宛如小山笔下的小萍吗?而那“两重心字”的罗衣,也有些素净如水的和服的韵味。文学评论家龚鹏程深谙其中三味:稻香雪子的千鹤之美,无疑是纯洁而高贵的。但那只是光、是影、是香气,是鹤舞于九霄。男主人公菊治要的,却是具体实存,可以握在掌心、端详于眼底、感受到它之温度、测量出它之宽厚,如茶盅水罐的爱情。

于是,悲剧诞生了。

那种过于执着的爱情通常容易破碎。

小山可不是这样一位木讷拘泥之人。对于胸襟寥廓、从从容容的小山来说,相思当然是可以在琵琶弦上言说的。此句化用白居易《琵琶行》之“低眉信手续续弹,说尽心中无限事”。任何人都没有能力截断时间之流,那么不妨抓住此时此刻,在音乐与酒中让心灵互相慰藉。换言之,普天之下的“有情人”,并不一定非得终成“眷属”不可。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此想法固然是好,毕竟过于牵挂和凝滞了。坦然接受生命中的失去,亦是生命成熟的标志。

彩云,既是空中之彩云,亦是暗指心中的爱人。李白《宫中行乐图》云:“只愁歌舞散,化作彩云飞。”是的,你不得不承认,当年的明月还在,彩云却早已不是昔日的彩云了。

在不动声色之间,小山默默地结束了这曲《临江仙》。虽然只是一首小令,却辗转反侧,一波三折,正如傅庚生所说:“此词字句上下错落,而前后应,翻腾之状,矫健可喜,尤有神龙见首不见尾之姿。情与景系于接笋之处,又若轻霜着水,了其无痕,断是才人墨浑也。”这种笔墨谁也学不来。

而朴树的歌声还在回响着:

有些故事还没讲完那就算了吧

那些心情在岁月中已经难辨真假

如今这里荒草丛生没有了鲜花

好在曾经拥有你们的春秋和冬夏

她们都老了吧?她们在哪里呀?

幸运的是我,曾陪她们开放你们就像被风吹走,插在了天涯她们都老了吧?她们在哪里呀?

我们就这样,各自奔天涯

几番魂梦与君同第二部分

不眠犹待伊(1)

菩萨蛮

相逢欲话相思苦,浅情肯信相思否?还恐漫相思,浅情人不知。

忆曾携手处,月满窗前路,长到月明时,不眠犹待伊。

你穿越万里长空

我为你拭去额上的冰霜;

狂悖的风暴撕裂了你的翅膀,

你苏醒了,兀自颤抖。

蒙塔莱《我为你拭去额上的冰霜》

《菩萨蛮》的词牌,原为唐代的教坊曲名,又名《子夜歌》、《巫山一片云》等。据《词谱》引唐苏鹗《杜阳杂编》说:“大中(唐宣宗年号)初,女蛮国入贡,危髻金冠璎珞被体,号‘菩萨蛮队’。当时倡优遂制《菩萨蛮》曲,文士亦往往声其词。”其实,在大中之前一百年的开元时期成书的《教坊记》中便已有此曲名。《词谱》中以李白所作之《菩萨蛮》为正体。

唐、五代,词还仅仅是“诗馀”,况周颐在《惠风词话》中说:“诗馀之馀,作赢馀之馀解。唐人朝成一诗,夕付管弦,往往声希节促,凡和声皆以实字填之,遂成词。”到了宋代,词方蔚为大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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