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又把韩大狗拉到那壮汉子面前说:
&ldo;大狗子,这是和长官。&rdo;
韩大狗就对着躺在椅子上的壮汉子说:&ldo;和长官好。&rdo;
和长官抬抬眼,动也没动说:&ldo;他是班长,我是副班长,班里也没人敢当面叫他徐大炮的。叫什么你自己惦量着。&rdo;
韩大狗说了声明白了就走进自己的屋去。韩大狗在往自己的睡房走去时,他听到和长官说:
&ldo;大狗子,你千万别动他们的绳子。&rdo;
韩大狗走进他的睡房,一眼就看见,肖亚中和望长江被捆在他的厢房里。
韩大狗问:&ldo;你们这是怎么啦,不是招兵吗,怎么把你们捆起来啦?&rdo;
韩大狗从小就知道,自己的睡房老早用来关过壮丁,而且是那种拼命想逃的壮丁,只有过去抓壮丁才下这种绳子功,把人捆起来。韩大狗的睡房从门到窗子都有牢不可摧的锁。那些锁一旦锁上,任你是插着肢膀也飞不出去的。有一次韩大狗和爹搞反了,爹就要了爷爷的钥匙,把他反锁在屋里,锁了一整天,他想尽了办法也没逃出来。结果还是爷爷才把他放了。
今天可是招抗日队伍呀,怎么会这样?韩大狗亲眼看到,那些新招的兵,乐哈哈地分散住在不同的集结点。
肖亚中和望长江两人的手都被反绑着,脚也上了绳子。望长江是那种娘娘腔的男人。韩大狗不喜欢和他说话,如果不是看在他的妹妹望水芳的面子上,韩大狗平常连话都懒得和他讲。可是今天不一样。早上听望水芳说,他竟然想当兵,韩大狗在心里对他有了一丝好感。他走进屋里,一看到望长江,就有种亲情的感觉。他看着望长江和他妹妹一样白的皮肤,他就像在看着望水芳那柔嫩的皮肤。他看到望长江就想到刚才自己和望水芳在庙里那动人心魂的幽会。
望长江说:&ldo;大狗子,快想法救救我,我本来想报名当兵去的,我爹说,只要我当兵,就把所有的医书烧了,不再认我这个儿子。我不能让我爹的医学失传啊。我刚给他们说,不想当兵了,要回去,他们就说我破坏抗日,把我捆起来了。&rdo;
韩大狗听了这话,心里又恢复了先前对他的厌恶。韩大狗没理他。韩大狗走到肖亚中面前问:&ldo;他们怎么把你也捆起来了?&rdo;
肖亚中笑着说:&ldo;他们说,我是逃兵,怕我又逃了。他们还说,我天生就长得像个逃兵。&rdo;
韩大狗说:&ldo;我看你最不像个逃兵。&rdo;
肖亚中说:&ldo;我留下来是留对了,他们的任务就是保卫峡昌,保卫石令牌。&rdo;
韩大狗问:&ldo;东洋鬼子什么时候打到石令牌?&rdo;
韩大狗想,这石令牌离伍婿庙简直太近了。东洋鬼子打到了石令牌和打到他的家伍婿庙简直就没有区别。
肖亚中说:&ldo;目前鬼子正在打峡昌的主意,他们打峡昌的目的就是为了打石令牌,打石令牌的目的就是为了打嘉宁,就是为了打我的家乡。那个徐长官是东北人,他说,他的家乡已经被东洋人占了,他就把四川当成他的家乡,他不想让东洋人再把他的家乡占去。他这话,我怎么听着就顺耳,听着就想流泪。我现在真乐意让他们捆着。&rdo;
韩大狗想,狗日的逃兵肖亚中,不仅会得晕血症,还懂军事哩。听爷爷说,懂军事的人都蛮鬼,可是韩大狗一点也不觉得懂军事的肖亚中很鬼。后来的事实证明,也就是这个懂军事的肖亚中,让韩大狗没有像其他石令牌血战中的士兵,糊里糊涂地打,糊里胡涂地死,而是在心里算计着东洋鬼子的一招一式,从而使韩大狗屡次立下了赫赫战功,并且赢得了给他的妈报仇雪恨的机会。
韩大狗的舅子望长江听了肖亚中的这番话,就不再吭声了。望长江沉默了很长时间,觉得再不说话,就没了人味。望长江说:&ldo;我也想去杀东洋鬼子的,我也不怕死的,就是怕我爹妈着急,怕我家的中医失传。&rdo;
韩大狗说:&ldo;你就不要瞎想了,水芳是我媳妇,你就是我的大舅子,我也答应了水芳,一定会把你退回去的,只是你不要再说没油盐的话就行了。&rdo;
望长江听了这话,脸上又是红一阵白一阵。好久他才说:&ldo;大狗子,我不回去了,我还是想去当兵打鬼子。&rdo;
韩大狗却笑着说:&ldo;你不回去不行,你不回去,我可要打光棍哩。&rdo;
韩大狗说完就出去了。
韩大狗把爷爷喊到山头。
山头就是长着那棵柿子树的地方。山头在西陵峡,指的就是房屋的两侧,对着房屋山尖的地带。西陵峡里的人把房屋两边的墙叫山肩,因为那房屋的脊梁像一座山峰。所以,往往西陵峡的人所说的山头,并不是指实际意义的山头,而是指屋的两个侧面所对着的地带。山头在峡江人的生活里显得有点比其它地方特殊。峡江人因为屋少,逢上来了客,有一点机密性质的交流内容就是在山头完成的。
韩大狗把爷爷韩振武叫到山头,爷爷韩振武就觉得孙子又有了什么鬼点子。近几天来,他简直被这个小娃子折磨得有点喘不过气来。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他都觉得,这小子越来越像自己十七八岁时的作派。也许正是冲着这一点,韩振武对他的孙子韩大狗显得比对谁都宽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