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素日你不尊师长我都没和你计较。今天居然胆敢口出诬言。还想怎样?想要我性命不成?&rdo;
小蛮却不答话,也不肯示弱。员外不禁更加恼火,劈手扇了两耳光。他下手甚重,小姑娘眼前一黑,腮上火辣辣的痛,血丝顺着嘴角挂下。她拿眼睛冷冷扫了二人一眼,跑出门去。
街头巷尾冷冷清清,灯烛早灭,细雨似芒。经了冷雨,夜风一吹,叫人直打颤。谢小蛮也不知漫无目的走了多久。蓦抬起头,已经走到护城河畔。河水清澈如镜,水滴打在上面翻起无数涟漪,阴云倒映。城楼在黑暗里看去,仿佛硕大的野兽,向中间压倒。她弯腰屈膝照见自己狼狈不堪的模样。
她拿水擦掉颧骨的污痕,再把头发重新抿好。小姑娘重重吐口气,在河边坐下,双手抱膝。她将头埋在胸口,不禁想:谢小蛮啊谢小蛮,这么多年你一直忍辱负重有什么用?
你小心翼翼不去招是惹非有什么用?
你心甘情愿的给人白做使唤丫头有什么用?
你一心想着从这门里出去,永远不回头,又有什么用?
除了人家的白眼,可什么都没换回来。如果一次忍辱,就要终身负重。不去招惹是非,是非自然会来招惹你。想从这里出去,简直遥遥无期。她摊开双手,掌心里蔑条抽的道道淤青交错纵横。这种日子过得没半点尊严,还有什么意思?活着还有个什么意思呢?
没人回答她,只有远方黑黢黢的山岭传来沙啦沙啦树叶摇晃的声音。
因为下过雨,山路泥泞,极不好走。小蛮虽然撩起裙子,仍然溅得满身泥污。她脚步踉跄,双颊绯红,没多久便气喘吁吁。黑云遮月,山中的道路难以辨认。小蛮犹豫片刻,不想就这么回那死气沉沉的家里去。她没有其他朋友,只得去找何川青。少年年纪较她稍长,四方游历,好歹总算有些见识,或者能帮得上忙也未可知。
小蛮心道:此刻怕睡得正香甜吧?不晓得突然看到自己,会不会吓一大跳?小姑娘天性促狭调皮,想到此处忍不住想玩笑一番。她三下两下拆开发髻,把头发乱糟糟披散双肩。用乌丝遮住容貌,扮做女鬼模样。恰好又是一袭白衫,就着水边一看,果然有几分妖魅气象。于是笼了袖子,轻手轻脚朝小山洞走去。
起先是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腥臭,灌木林微微摇晃。石头窟窿中不见一丝光亮,仿佛深不可测。她陡然遍体生寒,毫无缘由的惧怕起来。谢小蛮略微定神,低低唤道:&ldo;何川青,你睡了吗?&rdo;
&ldo;咯吱&rdo;一下令人牙酸的响动,像是磨牙,仔细听又听不真切。小姑娘打了个冷战。
只见,有东西自洞中跌跌撞撞走出来。她不由倒退几步,屏住呼吸。
影子高愈一丈,站在面前,堪与松柏相较。膀大腰圆,青色肌肤,浑身上下犹如鱼儿一般披着鳞甲。它双臂张开,肋下长鳍。十指尖而又尖,浑似银钩,獠牙利而又利,宛若新月。更为狰狞的是脑袋上两只长角,比山羊角还要长上一倍,邪异无匹。
谢小蛮张开嘴,却喊不出一个字。
怪物挥起手臂,抓了下来。
天空在摇晃,大地在摇晃。她拼了性命夺路而逃。只听得树干折为两段,横亘在地,险些将她压在下边。它行动迅捷,身手矫健,步履片叶不闻动静。两人相形不过堪堪丈二距离。那妖怪嘴里喷出浊气,瞳放凶光,直逼眉魄。双唇一抖,做猿啼虎啸,响彻山林。小蛮愈是逃跑,就愈是勾起那怪嗜血的本能。它鼻子里闻到生人气味,简直和扑食的恶犬没有两样。
小姑娘的胸口抽痛,凄风冷雨灌入口中。何川青在哪里?他怎么不见了?难道被怪物给吃了?
她心中慌乱已极,脚下不防,跌了一跤。瞬息功夫,青色怪物疾窜上前,挡住去路,向她露出惨白的獠牙。小蛮手忙脚乱的后退,背后一空,才知退到了绝壁边,下面万丈空谷。眼看它慢慢靠近过来。
电光一闪,便在这刹那之间,小姑娘猛地窥见它胸腹上触目惊心的抓痕。她失声惊叫道,&ldo;阿……阿青……是你!&rdo;
抓痕正是前日何川青疗伤时留的爪痕,再不会有错。
谢小蛮头皮发麻,怎么会是他!
才不过一夜时间,就有这样可怖的变化。
谢小蛮以手护面。几声闷响,怪物厉吼,给弹开去。这下突生变故,小姑娘惊愕非常。只觉胸中有股热腾腾的气流升到咽喉,火烧火燎。她不由自主一张嘴,吐出一道霞光。这光来得怪异,乍起之际,十丈之内的事物无不照得白而透亮。光分七色,层层交叠,十分耀眼。妖物又欲扑击,却仿佛撞到什么瞧不见的壁垒。
它伸出两指弹来,碰到光圈边缘,却像被烫似的急忙缩回去。鬼怪死死盯住小姑娘。形同野兽,没半分认出人的神色。青色妖怪双手握拳,青筋暴起,接连怪笑。但见,口中缓缓流出黑色云雾。这烟雾初看细如发丝,之后便越积越多。仿佛深海中喷墨的乌贼,将小蛮周遭围得严严实实。绵绵不绝的哂笑,忽左忽右,时近时远。犹如猫儿戏耍临死的耗子一般。
小姑娘顿失主张,后悔真不该糊里糊涂上山来。她自问,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呢?一着急,原就染黑的霞光此刻愈加晦暗。黑雾当中,几不可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