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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莱半天没有反应过来,懵顿地,在大约称得上是脑子的器官里,他将库里斯的话反复回味几遍,格莱猜测道:“你是在解释你只是因为利益关系才跟他睡一起的?”
“睡?不不不不。”库里斯慌张起来:“他睡在我原来的房间,我睡在新的地方。”
“我以王姐生诞的名义邀请他来王宫,想借此留下好印象,制造回访的机会。他的一切要求我都在尽量满足,他说没有我的气味睡不着,我只好把你和我的床借让出来……那上面也有你的味道,我心里也不舒服的。”
格莱瞪着眼:“你是有多迟钝?”他压抑着怒气:“什么‘没有你的气味睡不着’……他那句话是在勾引你,你没听出来吗?”
“是吗?”库里斯大惊,似乎第一次知道这种事。
“是!”格莱的额头被上涌的怒气冲灌得硬邦邦。
杀了他吧,不,还是杀了自己吧。
库里斯面露苦恼:“可是你从来没对我说过那种话。”
格莱皱起眉:“……我说没说过这种话和他勾引你这件事有关系吗?”
库里斯略点一下头:“我认为勾引的含义有两层:一、得到我的情感,然后像玩腻了一样转身就走;二、挑起我的欲望,却把我仍在原地置之不顾。我认为这些肆意摆布、折磨我的心的行为才叫勾引。而且这些都是格莱你最拿手的。如果以格莱为标准,显然光凭那位伯爵嘴上的几句轻薄话还远远不够,所以我不认为他在勾引我。”
“我……我什么时候折磨你,摆布你了?”话头儿忽转,格莱惊诧着突如其来的指责。
“你难道忘了,四年前在你向我表白之后,我们接吻……那甚至根本算不上一个吻,仅仅是你的嘴巴擦了一下我的嘴,你便落荒而逃,好像我是个被你尝过一下就匆忙吐掉的东西……即使现在回想起来,我也很受打击。”
“四年前?”格莱再是气得脑袋发懵,也不可能听不出来库里斯遣词下的抱怨:“那件事我,我和你解释很多次了,我当时任务在身,没时间在你身边逗留太久。”
连那次表白都是格莱以为自己即将赴死一时冲动脱口而出的,他根本没想到库里斯会接受,更别说会接吻,虽然库里斯不觉得那是个正经的吻,但那对于格莱来说也足够激动大半年的。
想起难堪而令人羞耻的过去,格莱移开心虚的目光:“我不是有意……你究竟要把这件事记到什么时候啊……”
本想警醒对方提高对别有用意者的防范意识,谁知反倒是格莱自己被人揪住陈年旧谷的把柄,控诉了一番。
道歉不是格莱的强项,况且事后格莱也用行动补偿过库里斯很多次,他的歉意与内疚早就在库里斯的频繁讨要中偿还得一干二净,一点都没有让那家伙吃亏,可这人怎么仍是对此念念不忘?
和这人说话不能顺着他的鬼逻辑走,格莱试图掰正话题苗头,同时也为了赶紧掩盖掉他过去的错误,不给对方留还嘴余地地急急道:“总之我的意愿是现在,立刻,把事情办完。就在这里。”
“这里?”库里斯环视四周,明显不是很满意:“你瞧瞧这里,没有蜡烛,没有教典,没有神父,我们甚至没有穿礼服。”
“有婚契就够了。”格莱坚持:“只要在婚契上面签了名字,我们的关系就可以生效。至于地点、礼服、神父还有其他的东西,没有也不碍事。”
“话是如此,只是……”只是这里完全连库里斯的最低标准都没有达到。库里斯忧郁地思考着。
“天已经黑了,不要再犹豫,把婚契那张纸拿出来。”格莱全然不顾某人暗地里小小的挣扎,催促着。
今晚,久久无人参拜的盲神面前,正匆忙地进行着一场没有任何人见证,没有任何人祝福,没有任何人知道的婚礼。
“这个东西有必要念出来吗?”格莱看着婚契上面一行行腻腻歪歪的话,十分抗拒。
“必要。鉴于我们的婚礼被你随意处置在这种地方,我有必要要求补偿,请大声念出来。”库里斯整理着衣襟,目光转向那个躲在角落里挺直的背影。
格莱面对着破落掉皮的墙壁,不知在嘀咕什么。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格莱平复着心情转过身来,面颊通红。
“你的脸很红,哪里不舒服?”库里斯拉过他的手腕,问道。
“没事,被婚契上那堆肉麻的东西恶心到了。”格莱与身旁的男人一同站上盲神面前的高台。
一对儿正在筑巢的夜莺停歇在窗沿,打量着教堂里的事物。
从穹顶缺口处漏下一束安静的月光,笼罩着白石雕铸的盲神像的周围,朦胧斑错的光亮,描摹着来此宣誓的二人的身形,两人落地的阴影浑然相融,亲密而干净。
教堂里独立的神像,是最落寞的聆听者。
它曾见证过万千的场景,万千的面容,万千的声调,而不曾改变的,是这从远古传颂至今的、正如此时在它面前的这一对新人虔诚而执著地念诵着的——誓言:
“我于上神的凝视中,起誓:
星辰,火烛,我的生命与你交映;
森木,书册,我的记忆与你共存;
微风,水纹,我的爱意因你而起;
乌啼,暮钟,我的灵魂为你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