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到底没有想到,越是沉静的海洋,越是可能酝酿着狂风暴雨,隐藏在那个孩子温柔外表下却是那样的决绝,像只飞蛾,燃尽了她自身。
&ldo;我倒希望她好好活着,哪怕……&rdo;她握紧了残碎的眼镜,轻轻说。黑衣男子愣住了,狐疑地看了看她的脸色,想说些什么,到底给吞了下去。
&ldo;安娜苏&rdo;后的小巷子虽然狭小颓败,但倒也干净,星光照在青石板上,白霜般银亮,踩上去隐然有声。少年的脚步声很轻,猫儿般,安娜苏只当不知道他跟着自己,只在点烟的时候,她昂头看了一眼星空,呵,还是满满的一苍穹星子,并不因为昨天的那么多流星的死去而寥落空寂。
她狠狠抽了口烟,仿佛这样才能把身体里莫名的疲惫和失落驱赶出去。
掏出磁卡打开房门,她并不进去,回过头,对着楼梯淡淡道:&ldo;你今天也累了,进来休息一下吧。&rdo;
几秒钟的寂静后,少年背着大提琴的身影出现在楼梯转弯处。
&ldo;喝什么?酒?&rdo;她晃了晃酒杯,突然笑了。&ldo;我忘了你还未成年。&rdo;
少年脸蓦地一红,恨声说:&ldo;别老把我看成孩子!&rdo;话音出口,娇脆如莺语,原来是一个男装少女。
&ldo;哦?&rdo;安娜苏递给她一杯果汁,眉峰微微一抬。&ldo;不是孩子怎么会在那么多人面前拉《安息香》,生怕帝国不知道我们这个火星据点似的。&rdo;
少女一时语塞,又气又窘,把背着的大提琴重重放到地上。
&ldo;还说不是孩子。&rdo;安娜苏轻笑,悠然坐到梳妆镜前卸起妆来,眉粉,粉底,眼影,唇膏,一点一点卸去,现出浓妆下的面目,竟是不属于这个黑夜的清丽温雅。
望着镜子中那张与&ldo;安娜苏&rdo;老板娘妩媚妖艳截然相反的脸,少女的心底涌起一股暖流,依稀又看到了当年为她梳头,讲故事,哄她入睡,为她编织花冠的那个人。她跨前一步,轻声哀求。&ldo;安娜苏姐姐,我只想知道美雪她……&rdo;
安娜苏的手顿在了半空,少女失声:&ldo;难道美雪……&rdo;她看着安娜苏从手提包中取出破碎的眼镜,递到她面前。她有些不相信地怔愣着,然后,一连串泪珠子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
安娜苏冷漠地看着她,如果是14年前,她也会恣情痛哭,不像现在,眼眶湿一下也会立马被一块硬梆梆的东西给堵回去,搁在心里发酵成更加坚硬的东西。
少女个性要强,只掉了几串泪珠,用衣袖狠狠一抹眼,把眼眶擦得通红,冲着安娜苏厉声道:&ldo;前年伊阿宋,去年慎也,现在又是美雪!&rdo;
安娜苏拔去发簪,让长发披散在肩头,不去看少女的面容。&ldo;你想说什么?&rdo;
&ldo;你明明知道!&rdo;少女一向清冷的眸中射出厉芒。&ldo;我不会放过那些帝国刽子手,尤其是夏浅草!&rdo;
终于说出来了么,虽然那群孩子当着她的面什么都不说,但她很清楚,他们恨不得手刃,喝其血,吃其肉的是谁。帝国是个太空泛的敌人,即使再恨也有点冠冕堂皇,不像夏浅草,那是与他们有切身仇恨的人,又是帝国势力的代表。
&ldo;你以为你能杀了他?&rdo;她冷冷道。&ldo;芭比芭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底细,只怕反而被他杀掉。&rdo;
芭比芭比定定的看着她,嘴角浮起一个不屑的笑意,见血封喉。&ldo;我是杀不了他,可是有一个人能。&rdo;
&ldo;好主意啊,由我下手,然后帝国追查到这里,顺藤摸瓜,把组织一网打尽。&rdo;
少女额角的青筋突突地跳,口不择言。&ldo;你是舍不得吧,谁叫他是你老情人。&rdo;
安娜苏正在梳头,闻言猛地站起,凳子咣当绊倒在地,芭比芭比有些畏惧,随即又挺起了胸。
冷,银梳散发出冷气从手心直钻进身体的各条血管,她觉得身体有些僵硬,被冻住了似的,她的眼睛牢牢冻在芭比芭比身上。大家都是这么想的吧,这么多年了,日久生情也是很有可能的,一个女人,又是美人迟暮的年纪,总是该为自己的归宿想想了,谁能保的准她不会出卖组织。毕竟,和遥遥无望的自由事业相比,个人的幸福才是更现实的东西。
当着她的面是不会这么说的,组织的经费,军火,情报都要靠着她,表面上笑嘻嘻地夸奖她为组织牺牲潜伏在帝国走狗身边,但私底下那些闲言闲语早就如燎原之火,熊熊燃烧,把将信将疑的人也烧得如铁坚定。
少女看着面前的安娜苏目光由愤怒转为绝望,接着化为空洞。她坐下,唇齿艰涩地开口。&ldo;你以为我就真杀得了他吗?&rdo;她凄凄一笑。&ldo;他并不如你们想象的那样相信我。&rdo;
外人总以为他们之间有许多旖旎的韵事,但,谁能想到,他们最最亲密的接触不过是拥抱,而且那也已经远在14年前了。那时,他抱住浑身颤抖的她,他清淡的声音漂浮在耳边,他说:&ldo;没关系,有我在。&rdo;迷迷茫茫的她几乎没听到他说了什么,只感觉到他的臂膀紧紧抱着她,抱得生疼生疼,让她渐渐安心。这个太阳系中至少还有个他,至少还有个他是站在她身边的,而她,也只有他了。心跳动的声音清晰在耳,慢慢地,化为了同一个节拍,他的心跳溶进了她的,或者是她的溶进了他的,分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