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已顾不得欣赏。
看着她身上粗糙的棉衣,看着她努力揉搓着冻僵的手,看着她无声无息滑下的泪,他只是心疼,心疼得再也忍不住,开口便问道:&ldo;清妩,很冷吗?&rdo;
他上前一步,风却更大了,仿佛吹灭了那盏小小的油灯。
一片漆黑。
他的清妩,不见了。
再怎么侧耳倾听,也无法听到半点儿刚才的乐声。
竟是幻觉,幻觉吗?
可他宁愿相信那是真的。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他和清妩,理当如是。
劫后余生,再次相见,竟是如此美好,连漫天的雪花都在飞舞之际显出格外的妩媚来。
清妩居然是庄碧岚救出来的,这让他心里委实不痛快,可想到清妩舍了庄碧岚不要命地冲到了战场,他满怀行走刀锋间的刚硬,忽然柔软如一池春水。
漫天的飞雪中,清妩伏在他的背上,那样温柔地向他呢喃,&ldo;天重,我真的想和你生一个男娃娃,再生一个女娃娃。&rdo;
是的,九死一生后,他们将终生厮守,生一个男娃娃,一个女娃娃,如果她不再这样瘦骨伶仃,他们还会有很多个娃娃。
他笑了,沁到鼻尖的雪花,有蜜糖丝丝的甜香。
可他的清妩说困了,说想睡了。
她安静地倚着他软下身体时,也的确像是困了,像是睡了。
但这时强烈的不安忽然间便席卷过来,毫无缘由,只是心悸到可怕。
&ldo;清妩,清妩,别睡,陪我说话,知道吗?&rdo;
他拍着她垂落的手腕,不容反驳地唤她。
可她没有回答。
他回过头,看不到清妩藏在他背后的面庞,却发现了陈校尉、张校尉惊恐躲避的目光。
他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下马时,清妩瘦小的身躯无声地跌落他的腕间,轻得感觉不出分量,软得感觉不出生机。
背上的袖箭赫然在目,雪白的狐皮斗篷染满了暗黑的血。
他不敢想象,这么柔弱的小女子,在刚经历了残酷的打胎后,怎能再忍受这样的伤势,一路随他颠簸奔驰。
她居然还能在这样寒冷彻骨的大雪里,那样平静地向他倾诉着别有所指的温柔絮语。
她说,&ldo;在寂寞里想着亲人或喜欢的人正开开心心地在阳光下漫步,我便很开心了。&rdo;
她说,&ldo;若我死了,你须得好好活着,我才能放心。&rdo;
可他向来都是怎么说?
他说,&ldo;你别妄想着再跟别人。若我死了,也必不会让你活着。&rdo;
他说,&ldo;我死之前,必定先杀了你,死后才不致寂寞。&rdo;
他一直没告诉她,他其实只是害怕。
害怕他的世界,再没有了她。
不敢想象的失去,顷刻间便要来临吗?
权势,欲望,富贵,仇恨,忽然之间全都远了,远得只剩下腕间这个轻如鸿毛的女子。
在他的心头狠狠地压下,重逾泰山。
追兵越近,卷起的雪尘里,崭新的马蹄铁银光闪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