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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第1页）

蓝狐看到主人可以动了，立刻蹭了上来，却警惕地盯了一边的云焕一眼，大有敌意。

&ldo;感觉好一些了……扶我回内室休息吧。&rdo;调息片刻，慕湮说话声音也中气足了一些，勉力抓着云焕的手想站起来，然而身上血脉依旧凝滞未去，脚下无力，便是一个踉跄。幸亏云焕一直全神贯注，立刻扶住了慕湮。

&ldo;别动。&rdo;云焕想也不想，俯身揽起裙裾、将她横抱起来，&ldo;我送您去。&rdo;

&ldo;真是没用的师傅呀。老了。&rdo;慕湮有些自嘲地微微笑，摇头，感觉自己在年轻的肩臂中轻如枯叶，指给弟子方向，&ldo;焕儿，左边第二个门。&rdo;

&ldo;嗯。&rdo;云焕似乎不想说话，只点点头，大步向前急急走去。

&ldo;小心!低头!&rdo;在穿过石拱门的刹那，慕湮脱口惊呼，然而云焕低头走得正急、居然反应不过来，一步跨了过去，一头撞上石拱券。

然而竟然没有磕碰的痛感。云焕退了一步，诧异地看着额头上那只手。

&ldo;怎么反应那么迟钝?一身技艺没丢下吧?&rdo;还来得及抬手在他额头上方护住，慕湮揉着撞痛的手掌，诧异地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忽然笑了起来，&ldo;咦，焕儿你居然长这么高了?怎么可以长那么高……在这个石墓里，你可要小心碰头呀。&rdo;

&ldo;是。&rdo;云焕垂下眼睛回答，声音和身子却都是僵硬的。

&ldo;怎么?&rdo;空桑女剑圣怔了一下，惊疑地抓住了弟子的肩，&ldo;怎么在发抖?难道那些魔物的毒还没除尽?快别使力了，放我下地让我看看。&rdo;

&ldo;没事。&rdo;云焕回答着，一弯腰便穿过了那道拱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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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室依旧是多年前的样子，一几一物都摆在原位置上，整洁素净如故。云焕俯身将慕湮安顿在石榻上，环顾左右，陡然间有一种恍惚的神色。

依然一摸一样。连他小时候练剑失手、劈碎了的那个石烛台都还在那里。

这个古墓里的时间仿佛是凝固的。外面光阴如水流过，这里的一切却都未曾改变。

包括师傅的模样，都停止在他少年时离开的时候。

&ldo;饿了么?&rdo;慕湮安顿下来，才想起弟子远道来这里后尚未用餐，问。然而四顾一番，雪洞也似的石室内哪有什么充饥的东西，女剑圣苍白的脸上浮出微微的苦笑，摇头看着云焕：&ldo;你看，这里什么都没有。&rdo;

&ldo;不用麻烦师傅，我随身带有干粮，等会儿让湘生火做饭就是。&rdo;云焕走到那盏石烛台边，抬手摸了摸上面那一道剑痕，回答。

&ldo;哦，那个叫湘的姑娘不知醒了没。&rdo;听到弟子提及，慕湮恍然记起，&ldo;焕儿，你去看看?&rdo;

&ldo;不用看。&rdo;云焕摇头，&ldo;如果醒了，傀儡第一个反应便会寻找自己主人。&rdo;

&ldo;……&rdo;空桑女剑圣忽然不说话，看着自己的弟子，眼神微微一闪，&ldo;为什么要把好好的活人弄成傀儡?变成杀人工具?&rdo;

&ldo;鲛人不是人。&rdo;虽然压低了声音，恭谨地回答着师傅的责问，沧流帝国少将语句短促而肯定，&ldo;这个还是你们空桑人说过的‐‐而且比起在叶城被当宠物畜养和买卖，鲛人在军中当傀儡应该好一些吧?至少我们教导战士要爱护武器一样爱护傀儡，它们没有意识、也不会觉得屈辱痛苦。&rdo;

&ldo;……&rdo;慕湮并不是个能言善辩的人，只是凭着内心的感觉来判定是非，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不忿，&ldo;可是这不对。&rdo;

&ldo;为什么不对?征天军团需要傀儡，帝国需要军队。&rdo;云焕回过头，眼里有钢铁般的光泽，&ldo;没有军团，云荒就要动荡‐‐我们维持着四方的平安，让百姓休养生息，让帝国统治稳固，有什么不对?师傅，这几十年来云荒四方安定，农牧渔耕百业兴旺。连沙漠上以前逐水草而居、靠天吃饭的牧民，帝国都让他们有自己的土地和房子，不再颠沛流离‐‐这些，难道不比空桑承光帝那时候要好十倍百倍?&rdo;

空桑女剑圣微微蹙起眉头，仿佛想着如何反驳弟子的言论，却终于无语。

&ldo;还有湘，&rdo;仿佛被师傅错怪委屈，沧流帝国本来不多话的少将一口气反驳下去，&ldo;我答允了飞廉，这一路上不曾半点亏待过她。更不曾和那些家伙一样拿她……&rdo;手指在烛台上敲了敲，云焕眉梢微微抬了一下，还是继续说下去：&ldo;拿她来消遣取乐‐‐平日整个征天军团里，除了飞廉那小子、就数我最爱护鲛人傀儡了。我哪里不对了?&rdo;

&ldo;……&rdo;慕湮皱着眉头看着云焕，最终依然摇摇头，&ldo;反正都是不对的。焕儿，当初我教你剑技的时候、可从来没希望你变成现在这样子。&rdo;

这样温和的责备却让帝国少将微微一震，他低声：&ldo;那么……师傅您当初所希望的我、应该是什么样的呢?您……当初为什么要收我为徒?&rdo;

那样简单的两句话，说出来却仿佛费了极大的力气。云焕忽然间不敢看师傅的眼睛，低下头去、看着石烛台上那道陈旧的剑痕‐‐那样的疑问，在他心里已经停留了十多年，一直是他反复猜测无所得知的。

空桑的女剑圣，打破门规将一个被族人放逐的冰族孩子收入门下，拖着病弱的身体倾心指点数年‐‐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是要这个敌方的少年感恩图报、离弃冷落自己的族人，从而为空桑所用、为无色城下的冥灵拔剑?

因为他现在反而成了帝国的少将，师傅才会那么失望?

那样的猜测埋藏在心里已经十多年，伴随着他从少年成长为青年，反复啃噬着他的心，不曾有一日忘记。如今，终于有机会回到师傅面前，亲口问出来。

不知为何，在等待答案的刹那、他只觉得手都微微颤抖。

&ldo;恩?应该是什么样子?这个我很早就对你说过了啊。&rdo;然而那样紧张慎重的等待，换来的只是师傅随意的轻笑，慕湮抬头，看着石壁上方一个采光的小窗，外面的天空碧蓝如洗，偶尔有黑影掠过，那是沙漠里的萨朗鹰，慕湮抬起手，指着窗外，微笑着用一句话回答了他：&ldo;就像这白鹰一样，快乐、矫健而自由。&rdo;

那样简单的回答显然不是他预料中的任何一个答案，云焕诧异地抬头：&ldo;就这样?&rdo;

快乐，矫健和自由?拥有这样独步天下的剑技，得到什么东西都不是太难的事‐‐然而师傅把这样无双的技艺传给他，对于弟子的期望、却只是如此简单?

&ldo;还要怎样呢?&rdo;慕湮淡淡地笑，&ldo;我少年师承云隐剑圣，之后的一生都不曾败于人手，然而这三样东西，我却一样都没有‐‐你是我最后的弟子，我当然希望你能全部拥有。&rdo;

&ldo;……&rdo;云焕忽然无法回答，手紧紧握着光剑。

&ldo;可你现在快乐么?自由么?&rdo;空桑女剑圣看着戎装的弟子，轻轻叹气，&ldo;焕儿，我并不是对你加入军队感到失望‐‐你做游侠儿也好、做少将也好，甚至做到元帅也好。无论到了什么样的位置上，师傅只是希望你保有这三件东西。但现在我在你眼睛里看不到丝毫痕迹。你既不快乐，也不自由。&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