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云焕!你出尔反尔!&rdo;寒洲厉声怒喝,&ldo;过来杀了我!不要祸及无辜!&rdo;
&ldo;我本来就是出尔反尔的人。&rdo;马背上的白袍少将冷笑起来,冰蓝色的眼陡然亮如军刀,&ldo;祸及无辜?你们复国军手段也忒狠毒啊!在古墓里你们都对我师傅做了些什么!有什么资格谈&lso;祸及无辜&rso;四个字?!&rdo;
&ldo;湘那个贱人在哪里!&rdo;云焕咆哮起来,一箭射杀了一个奔逃的牧民,转头对着寒洲怒喝,&ldo;在哪里?!把她交出来,我就放了这群沙蛮子!&rdo;
仿佛彻底失望,再也不去哀求盛怒中的少将放过牧民,鲛人碧色的眼睛里陡然掠过嘲笑的光:&ldo;她?她是不会回来的……她一开始就不相信你会放过牧民。湘已经走了!&rdo;
云焕眼里冷电闪烁,忽然间回头、从鞍边抓起一张劲弩,唰的一箭射穿摩珂的肩膀。
&ldo;那贱人逃去了哪里?!&rdo;少将厉声喝问,满弓弦如满月、搭着的利箭对准了痛苦地抱着肩膀弯下腰去的摩珂公主,杀气凛冽、毫不容缓,&ldo;立刻告诉我!不然我把她射成一只刺猬!快说!&rdo;
他语速快而迫切,说话之间又一箭射向摩珂颤动的左肩!
&ldo;湘没说错‐‐你真的有豺狼之性。&rdo;寒洲血肉融化的脸上有了一种苦笑,忽然厉叱,&ldo;你就在你师傅灵前、这般屠戮无辜么?她在天上看了也不会饶恕你!&rdo;
云焕呆住。这一个刹那,他只觉有冰冷的雪水兜头泼下,灭尽了一切杀气。趁着这个空档,寒洲对着摩珂一声低喝:&ldo;夺马,带着你妹妹,快走!&rdo;
摩珂一惊抬头,却只见寒洲身形一晃、已经欺近云焕马前、手中迸出一线寒光直射云焕咽喉!那一瞬间、鲛人原本深碧色的眼睛变成了璀璨的金色‐‐寒洲动作迅捷狠厉,瞬忽掠过众兵逼到了主帅面前!出手之轻捷准确,根本不象一个已经被毒药腐蚀得露出白骨的人。
云焕失神刹那,没料到这个鲛人居然不要命的扑过来,一时间倒是一惊。只来得及迅速后仰在马背上,只觉脸上刀气如裂、堪堪避过了寒洲手中的飞索利刃。在那么一惊之下,摩珂已经翻身上马,马蹄翻飞掠过沙漠、俯身抓起地上中箭的红衣央桑,绝尘而去。
狼朗第一个反应过来,寒铁长弓拉开、登时一箭呼啸射向刺客。居然掠入千军刺杀主帅、如入无人之境!这个复国军的右权使,重伤之下居然还有如此力量?!
那样一惊之下,所有镇野军团的士兵都将注意力集中在了这个鲛人身上,看到寒洲已经掠到了云焕马前不足三丈,狼朗一声喝令、四围箭如风暴卷起‐‐然而令人吃惊的是,就在发出惊动千军的一搏之后,寒洲的速度忽然变缓了,出手霍然衰弱。
无数箭簇刹那射穿了他已经开始溃烂的身体。
&ldo;住手!&rdo;看到鲛人的眼睛,云焕陡然明白过来,厉声,&ldo;住手!&rdo;
那是濒死的全力一击,所以没有后继!‐‐那必死的出手,只为暂时镇住所有人、赢得刹那的生机。这个鲛人的一击不是为了求生、而正是为了求死。只以自己的死,来换取异族的一线生机。
然而喝止的已经晚了。四军惊动的刹那、箭雨吞没了寒洲。当黑色的暴风过去后,四野里一片寂静,所有人注视着沙地上的复国军战士。寒洲踉跄着往前走了几步,终于失去力气,却始终无法倒下‐‐长短的箭簇支撑住了他已经不成为&ldo;躯体&rdo;的躯体。
&ldo;寒洲……你?&rdo;刹那间云焕眼神微微涣散,仿佛被那样义无返顾的气势所震慑,勒马。然而那一阵迟疑不过一瞬,少将目光立刻重新尖锐起来,跳落马背、迅速过去拉起了寒洲,厉声追问:&ldo;湘呢?湘逃哪里去了?快说!&rdo;
长长的箭羽隔开了他的手,对方肌肤上溃烂的脓液流了下来。然而垂死的人侧头看着黄尘远去的大漠,再看了看云焕枭厉的脸,忽然就是微微一笑。鲛人的脸在毒液里浸得溃烂流血,那一笑异常可怖,没有半丝这个民族天赋的俊美。
然而那样的笑容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震慑人心的力量,居然让破军少将都刹那一震。
&ldo;其实……当日湘对慕湮剑圣下手,大错特错……只求一时之利、却不顾后患是如何可怕啊……我若是早知道了,必尽力阻拦。可惜……&rdo;没有回答云焕的逼问,寒洲合着残余呼吸吐出来的、却是几句似乎在心里存了许久的话。云焕的脸色刹那苍白,然而吞吐着肺腑中的寒气,他抓住濒死之人的手,不依不饶厉声追问:&ldo;湘去了哪里?&rdo;
&ldo;湘……呵呵,&rdo;寒洲碧绿色的眼睛里,光芒渐渐涣散,忽地微笑,&ldo;好女子、好女子啊……鲛人果是优柔寡断,只有她这样的、咳咳,才能对付少将你这样的人……&rdo;
&ldo;湘去了哪里!&rdo;云焕终于忍不住地暴怒起来,厉喝。然而立刻想起眼前这个命悬一线的人、是再也不受任何威胁的了‐‐
&ldo;湘么……&rdo;寒洲眼里的神采在消失,然而嘴角忽然泛起了一个讽刺的微笑,&ldo;她去了哪里,如意珠就在哪里……&rdo;
&ldo;什么?&rdo;听得临死前那样奇怪的呓语,云焕一怔。
&ldo;无论去了哪里……到最后,我们鲛人都会化成云和雨……回到那一片蔚蓝之中……&rdo;低微地喃喃,寒洲的眼睛缓缓阖起,身子向前猛然一栽、无数箭簇顶着地、透体而出,人却终不倒下。
一阵猛烈的砂风席卷而来,呼啸过耳,带走了一生浴血奋斗的灵魂。
-
碧绿色的珠子在云焕指间滚动,苍白干裂的手上尚自沾染着干透的黑血。直径不过寸许的珠子握在手里,感觉凉意直欲透入骨中。
纯青色的珠子,迎着光看似乎有碧色隐隐流动‐‐这就是付出了那么多生灵和鲜血换来的东西?云焕刹那间握着珠子,有点失神。
空荡荡的寨子里只有风呼啸的声音,到处都是堆叠的尸体、被拦腰斩断的马匹和插满了乱箭的房屋。这一片废墟上流满了鲜血,到夜来、定会吸引鸟灵那些魔物云集而来噬咬尸体,然后再过不了多久、便会被黄沙彻底埋没。
如同五十年前博古尔沙漠中兴盛一时的霍图部。
副将宣武和狼朗队长带着镇野军团在废墟上搜索,云焕却一个人坐在村寨中心广场的旗杆下,低着头看着手里握着的如意珠。风沙吹在脸上,如同刀割一般。少将有些出神地仰着头、看着碧蓝高旷的天空里飘来的一片孤云。
海国的传说里,鲛人死去后、都会化为云升入天空吧?寒洲此刻便是魂归故土去了?
可曾获得一生追求的自由?
&ldo;少将,战场已经清扫完毕,是否拔营返回空寂城?&rdo;耳边忽然听到副将的禀告。
他不出声地挥挥手,表示同意‐‐在寒洲倒下、战斗结束的刹那,仿佛杀气忽然消解了,帝国少将眼里妖鬼般的冷光就黯淡了下去,换之以极度的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