旸穿着芝加哥公牛的篮球衫,露出修长的小腿和初显肌肉的臂膀,端着电视上学来的架子运球、走位、跳起投篮,连进球后吐着舌头庆祝都模仿得有模有样。他在一群臃肿的校服长裤之间格外显眼,很快就带着大家都换了nba队服‐‐虽然我们没有经常去国外出差的父母,只能买山寨版。
我没他那么高大,技术体力都不行。但好在我打球不是为了得分,也不是为了在女孩子面前出风头。只要在篮板下卡死对手,抢到球迅速传给旸,一投不中就冲上去捡球再回抛给他即可。
所以旸永远是进球最多的那个。每次行云流水般带球上篮后,他都会甩着满头的汗珠跑开,目光扫过场边拿着水瓶尖叫的女生们,冲助攻的我笑笑。
阳光中折射出钻石般光彩的液滴,尖尖的小虎牙,拍在我背上、肩头的大手。每一次,每一次,都像一针直接打入大脑的幸福,让我甘之如饴、欲罢不能。
那是我有生以来最放纵、最快乐的一个秋季。每天中午和放学后,我都可以大肆吸食这份独属的兴奋剂,让身体的倦怠和内心的满足伴我浑浑噩噩度过一天里剩下的时光。
这份每日供应的快乐是如此的确定,以至于我很久都没有再用自己的能力。
直到期中考试。
&ldo;是不是……还不太适应啊?初中的功课和小学很不一样吧?&rdo;
妈妈拿着我的成绩单,声音非常柔和。我垂着脑袋,盯着她不停颤抖的手。
&ldo;……对不起。&rdo;
&ldo;没什么好对不起的。&rdo;妈妈抹了下鼻子,&ldo;我看你上中学之后每天都很开心,身体也结实多了,还以为你适应得很好……&rdo;
&ldo;……&rdo;我吸气,又用力呼出来,看看地板,又看看房顶。
&ldo;你觉得只是临场发挥的问题吗?还是老师讲得太快?要不要报个补习班?&rdo;
&ldo;……&rdo;我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ldo;女孩子么?&rdo;她试图看我的眼睛,&ldo;你谈恋爱了?&rdo;
&ldo;没有!&rdo;
我否认得太快,她一脸恍然大悟。
&ldo;你们这也太早啦!&rdo;
&ldo;我都说了没有!!&rdo;
妈妈在笑。我偷偷看她,却发现她眼睛红得像兔子。
&ldo;你不用瞒我的,妈妈理解……&rdo;
&ldo;真心实意喜欢一个人……是特别特别幸福的感觉。&rdo;她吸着鼻子扭过头去,我也连忙望向窗外,&ldo;就算迷得晕头转向,干出傻事,也是非常,非常美好的回忆。&rdo;
我死死盯着窗外的银杏树。枝头所剩无几的黄色扇叶在风中颤抖,好像挂在楼沿又不肯放手的自杀者。腹中忽然有什么冰冷的东西蠕动起来,好像要从胃里沿着食道一路爬上喉咙。
那是几年前一个晴朗的秋日,阳台灰蒙蒙的窗户开了条缝。我坐在小板凳上,窥探着外面那棵巨大的银杏树。
&ldo;好看么?&rdo;是妈妈的声音。父亲又送给她什么亮闪闪的小玩意儿了。
阳光洒在金灿灿的银杏叶上,也亮闪闪的。我挑了一片整个变黄了的小扇子,提出问题:
&ldo;这片叶子接下来一分钟内会掉么?&rdo;
一个骰子,4。
点头,骰子就开始转动,停在了12。
我记下两个数字,按了下父亲上次给我的电子表。42秒后,树叶飘然而落。
房间里传来妈妈咯咯咯的轻笑。她听起来真高兴啊。
我换了一片只有边缘镶金的,提出相同的问题。这次的数字是15,而我丢出了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