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轻碎的水花搅动声,却已是够惊醒这一双沉迷于浑然世外之境的两个人,他们双双自满漾情韵的,只容彼此的梦的,小天地里回到了现实,又都赫然相视而笑,这一瞬,几溯太古。
河面上,有一艘髹金抹红的华丽舟舫缓缓的顺水而下,那是一艘豪奢鲜艳得极为惹眼的船,雕成龙形的船首船尾高翘水面,没有风帆,只有下层两弦的十六只扶桨划动,上头的一层,则是如同宫顶般的飞角舱房,花窗锦帘,雕镂精细;船首船尾,各有垂手肃立着四名黄衫软帽的大汉,舱房四周花窗敞开,锦帘高卷,里面坐着四个老少不同,俊丑各异的人物,正在围着一张描金矮几浅酌低饮。
这艘船的外形便代表了一种气势‐‐一种财富或权阀的气势,它说明了它的主人是位大人物,是位讲求高度享受的尊贵之士。
青河本不太宽,船体又大,且靠着河边行驰,从岸上到船弦,几乎就是两臂长的距离,只要够俐落,船上岸边的人,差不多都可互为跃返。
当然燕铁衣与江萍被这艘舟舫的滑动声惊醒的时候,它已经来得很近了,就在两三丈外了,如果平时,燕铁衣会在超越十倍或二十倍外的远处便察觉这条船的动静,可是方才,他的耳目心神却全部融注于另一个境界中,而那个境界,乃是与身外的一切有所隔绝的碍…燕铁衣和江萍看到这条舟舫的时候,舫上舱中对饮的四个人也同时看见了他们‐‐只是一边微微仰首,一边略略低头而已。
忽然,江萍的表情变得冷寞了,也变得僵硬了,她极为轻细的哼了一声,半侧过脸去,不再注视那艘来近的舟舫‐‐这是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严峻神态,更带得有三分不屑的意味在内。
燕铁衣看在眼里,却淡淡一笑道:&ldo;这些人倒是风雅得很,泛舟碧波之上,临窗小饮,而舟舫如画,烟水含翠,显然都是些挺会享受生活情趣的人。&rdo;
江萍唇角一撇,轻蔑的道:&ldo;你说错了,燕大哥,这只是一些穷极奢侈,浪荡逍遥,仗势横行乡里的纨衿阔少,膏粱子弟,以及一干附炎趋势,奉承巴结的小人!&rdo;
燕铁衣静静的道:&ldo;你好象认识他们?&rdo;
江萍冷冷的一笑:&ldo;是的,我认得他们,而且,我也厌透了他们。&rdo;
这时‐‐
靠近河边,顺流而下的那艘华丽舟舫,突然橹桨高举,往后反摇,偌大的船身立刻止住前进之势,微微打横,那么稳当平顺的靠向岸来。
江萍见状之下,急切的道:&ldo;燕大哥,我们走‐‐&rdo;燕铁衣安闲的道:&ldo;怎么又急着走了?&rdo;
江萍的模样显得有些不安,又有些焦虑,她匆忙的道:&ldo;这不是善类,燕大哥,我们不必与他们打交道‐‐&rdo;笑了,燕铁衣道:&ldo;谁说我们要和他们打交道来着?&rdo;
江萍脸上飞霞,又羞又窘的道:&ldo;他们把船靠过来了,或者他们会对我纠缠不清,燕大哥,带我走吧,详情等我回去再告诉你……&rdo;燕铁衣道:&ldo;莫非你对这些人有所畏惧?&rdo;
江萍忙道:&ldo;不,但我不愿和他们朝面,他们之中的某一个,对我的困扰已经够了,燕大哥,我们犯不上再惹这种不必要的麻烦,趁他们尚未靠岸之前,我们快点离开……&rdo;摇摇头,燕铁衣道:&ldo;&lso;君子越让,小人越妄&rso;,这句话你明白?&rdo;
江萍道:&ldo;可是,我不要为你增加一些无谓的烦恼!&rdo;
燕铁衣平静的道:&ldo;你不会为我凭添烦恼的,只是我想看看这个纠缠你的人,是个什么样的高明人物?&rdo;
江萍低促的道:&ldo;燕大哥,这是何苦?&rdo;
燕铁衣道:&ldo;我早已不是&lso;血气方刚&rso;的那种心性了,逞勇斗狠,更有所不为,江姑娘,你且宽怀,我的修养功夫并不太差,只要他们不惹你,我自然不会主动去招惹他们,否则,你总不愿叫我畏缩怯懦的做个望风而遁的窝囊废吧?&rdo;
江萍吶吶的道:&ldo;我……我是怕影响你的威誉。&rdo;
吃吃笑了,燕铁衣道:&ldo;怕人家说燕铁衣为一个女子争风吃醋么?不,这绝不是争风吃醋,这是一个武士天赋的责任与义务‐‐济难扶弱,行侠仗义;何况,为的还是一位自己理应维护的女子?&rdo;
江萍惊喜的道:&ldo;你真的这么想?&rdo;
燕铁衣道:&ldo;我真的这么想,不过,可能我们的顾虑太多了,这些人登岸的目地不是来骚扰你的也未可知。&rdo;
江萍小声道:&ldo;等着瞧吧,燕大哥,这般人的恶形恶状,不须多久你便可以领略了。&rdo;
燕铁衣没有再说什么,他悠然望着那条业已靠在岸边的华丽舟舫,此刻正在下锚上栓,舱房中的四个人,亦在四名黄衣大汉的簇拥下跃至坡底‐‐看他们的动作之间的身手,显然都是功力不弱的练家子,而其中有一个面色蜡黄,凹目塌鼻梁瘦小猥琐人物,更在举手投足间,展露出一股沉浑精悍的气韵来,与这人的外形有着颇不相称的强烈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