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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第1页）

革委会秘书又抬头看了看暮色中的群山，火把越来越多，远远看去望不到头，像一条神秘而光亮的长龙。他觉得今夜如果不开演，真有可能酿成重大事端，态度就软了下来：&ldo;这样吧，你女儿上学的事，不难办，我明天一定给革委会主任说。&rdo;

&ldo;我很难相信你们。&rdo;岳母说。

&ldo;那我现在就向你保证，一定让你女儿上学!&rdo;一个秘书就这么作了决定，这就是&ldo;文革&rdo;。

&ldo;你说了不算数。&rdo;岳母还是很硬。

&ldo;那我现在就出发去找革委会主任，你上台!&rdo;秘书急了。

&ldo;那好，你出发，我上台!&rdo;岳母说着也看了看山路。秘书逆着火把的队伍出发了，她也开始化装。

几天后，十二岁的小马兰拖着一个大木箱，里边塞着棉被和棉袄，挤上长途汽车向省城出发。岳父、岳母都分别向自己所在单位请假，说女儿实在太小，省城实在太远，希望能送一送。两个单位都不批准。

这次长途汽车，坐了整整八个小时。

听两位老人说完，我对那曾经延绵过火把长龙的青山，产生了渴念。

青山下，还有那群凑粮票的右派分子们挖出来的水库，还有庇护过五岁马兰的叶家湾……

妻子对我的这种渴念很感动，说：&ldo;那就去一次吧，顺便扫一扫长辈们的墓，好在都不

在省城。&rdo;

于是，我们一头扑回到了青山大湖之间，扑回到了妻子十二岁之前留下过脚印的全部地方。

妻子踏入叶家湾时脚步非常小心。这是她五岁离开之后第一次回来，当年接收她的叶小文大爷还身体健朗。她还能记得几乎没有什么变化的池塘、土坡和泥墙。见到围过来的乡亲她不断致谢，感谢这个小村庄让她在大难中借住了一段永生难忘的时光。

和我一样，她后来以最长的时间借住在一座城市，而且很对得起那座城市。但是，那座城市在情义上，远不及这个小村庄。

&ldo;大爷，从县城过来那么远的路，当年你是怎么把我驮过来的?骑在你肩上吗?&rdo;妻子问叶大爷。

&ldo;不，是坐在拖蔬菜的板车上，也有一半路是你自己走的。&rdo;大爷记得很清楚。

&ldo;我记得满路都是野花。&rdo;妻子说。

县城叫太湖，我们仔仔细细地看了那些街道。今天，这些街道以巨大的热忱欢迎我妻子的回来，古朴的石板小路边拥挤着最醇厚的呼叫和微笑。

妻子说：&ldo;其实爸爸、妈妈到这里，也是借住。太湖已经靠近湖北，对省城来说实在太远，爸爸大学毕业时分配工作，被一个有背景的人&lso;调包&rso;，糊里糊涂到了这里，以前连这地名也没有听说过。妈妈更有趣，本是安庆一所女子中学的&lso;校花&rso;，毕业时听说太湖招募演员，以为是江苏的名胜太湖，兴高采烈地来了，那天在这个小县城住下后还问，明天到太湖还要赶多少路?&rdo;

&ldo;于是，小县城里文化最高的小伙子，遇到了小县城里最漂亮的女孩子……&rdo;我开起了玩笑。但这两个&ldo;最&rdo;，倒是来到这里后一再听当地老人们说的，不是我的夸张。

&ldo;问题就出在这里。&rdo;妻子说，&ldo;我后来一直听很多大叔大妈感叹，爸爸被打成右派分子受难半辈子，什么罪名也没有，只因为他是大学毕业生，而妈妈又漂亮了一点。人们见不得美好，更加见不得两种美好的结合，觉得太刺眼了，就要想着法子来暗掉。&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