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上午刚吃过饭,那位小白脸美军少尉又来了。他在牢门口奸笑着说:&ldo;张,现在考虑好了吧!愿意签字么?&rdo;
我立起身,两腿牢牢地站稳后说:&ldo;请给我纸笔!我要向波特纳写封抗议书!&rdo;
他脸色沉下来,眼睛又露出凶光,一步步朝我走过来。我也做好了准备,站在那里看着他。
我们对视着,他后退了一步,出手了。第一拳仍然是朝我腹部击去,我往下蹲了一下这拳击在了胸膛骨上,我下意识地用双手去阻挡。他抓住我双手向墙板上压去,然后用膝盖朝我下身猛然一击,我只觉一股钻心的痛楚就失去了知觉。
等我醒来,这条人面狼已经离去。虽然我的下身、胸骨比上次挨打还要痛些,但我的情绪却平静多了,甚至还有点高兴,高兴我的精神总算坚强了些。
为了减轻痛感,我便努力去想他们的杜德将军被我们抓住时叫喊挣扎的狼狈样子和在批判会上汗流浃背的苦相,回忆杜德、柯尔逊、波特纳等几位美国将军相继在文件上签名时的窘迫样子。想起这些,觉得很解气,痛感也减轻了许多。尽管多少有点阿q精神,但这个办法还是缓解了不少肉体上的痛苦。
那天深夜,我在睡梦中被砸在身上的一个什么东西惊醒了。我睁开眼,只见头顶上蹲着个卫兵,正朝下看着我。在灯影下,我看不清他的脸,连忙坐起来,身上那个东西掉在地板上。我拾起看,便睁大了眼睛,原来是一块巧克力!
我朝上看那卫兵,他正向我招手要我站起来。我站起身离他很近时才看清了他就是那位给我送药送水的黑人中士。
他伸头往厅内办公桌那边看了看,回头对我悄悄地说:&ldo;值班看守睡着了。今晚是我最后一次在这里值勤站岗,明天我就在朝鲜满一年,该回去了。我来送你块巧克力。你病全好了么?&rdo;
我直点头,轻声说:&ldo;谢谢你,但你让我太吃惊了!&rdo;
&ldo;我佩服你们中国人,我喜欢中国!&rdo;
&ldo;你怎么会了解中国?&rdo;
&ldo;我的邻居就是从中国移民来的,他常给我讲你的国家。他对我很好,从很小起就常给我吃糖块。&rdo;
&ldo;你是哪里人?怎么当上兵了?&rdo;
&ldo;我是内华达州人,中学毕业后上不起大学,就出来当兵了。&rdo;
他忽然又问我:&ldo;张,你不想抽支烟?&rdo;
&ldo;在这里行吗?&rdo;
&ldo;行,你抽时把吐出的烟赶散开,我替你看着!&rdo;说完他捂住手点燃一支烟通过铁丝网递给我。
在我一生中这又是一次关于抽烟的难忘经历!在那个冷酷的监狱里,在受到美国军官的严重侮辱后,却能得到一个美国黑人士兵冒着危险给我的一支烟!现在我的这位黑人朋友在哪里呢?你一定也没有忘记35年前的这一幕吧!你不知道当年你那支不值一分美金的烟曾在我心中产生了多么大的温暖!你现在一定是一个美中友好协会的积极分子吧!多么遗憾连你的名字也忘了问!现在,让我在这里,在我自己的祖国,在首都北京向你衷心地问好!今天,中美人民友好之林已经很茂盛了,其中就有我们当年播下的那颗种子!
又过了一天,我决定采取主动。在放风后,我向看守长要求给我纸笔:&ldo;我要给波特纳将军写封信!&rdo;
看守长似乎很理解我的要求,没说什么就从抽屉里取出纸笔给了我。我表示了感谢,就拿着它们回到了牢房。
我在这封信里叙述了中朝战俘谈判代表们所受的虐待和我自己被强迫要在什么《悔过书》上签字与那位白脸少尉对一个数千名中国战俘的代表所施加的无耻的人身侮辱与摧残,并写道:&ldo;对此我提出强烈抗议!所有的事实您是完全清楚的,代表团并未给杜德将军任何人身侮辱和折磨以迫使他在《认罪书》上签字。我们是无罪的,把我们判定为战犯是完全没有道理的。我坚决要求立即无罪释放代表们,让我们回到我们所代表的各自的战俘营中去!&rdo;
最后,经过我反复思考还是写上了一句使我后来一直十分懊悔的话:&ldo;如果我们能获得无罪释放,回到602后,我们愿意服从美军当局的合理管理。&rdo;
我懊悔的是虽然我说的是&ldo;服从合理管理&rdo;,但美方总是认为他们对战俘的非人道管理是&ldo;合理的管理&rdo;,这样写不仅容易被他们钻空子,更糟的是这句话里听起来有服软的成份,有损我们的尊严!
当时我只是想:&ldo;先争取被放回去再说,回去后我怎么干你们就管不着了&rdo;,认为是一种斗争策略,后来的事实证明波特纳并不,他没有被麻痹而&ldo;放虎归山&rdo;。
但是这封抗议信却使看守长对我有了较深的印象。另外,那个白脸少尉也竟然没有再来加倍折磨我,虽然我对此做好了充分精神准备。
看守长与囚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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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请看守长转信之后不几天的一个深夜,他值夜班,竟把我叫了出去。我迷迷糊糊地跟了出来。他的办公桌上摆了两听罐头和一瓶威士忌酒,还有两个听装啤酒。罐头已经打开,里面插上了叉子。我不知他是什么意思,站在桌前没有说话。
他拍了一下我的肩说:&ldo;坐下吧!张,今晚没事,找你来谈谈天!&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