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孙对我制定的学习计划和实际行动很满意,开玩笑说:&ldo;看来你还想学好俄语去苏联留学呢!&rdo;
我说:&ldo;解放前我想去美国留学,没能实现,今后也不可能了,才打算回国后去当留苏学生呢!&rdo;
我至今还记得和我同一个党小组的朝鲜战友,一个姓朴的是人民军的师团政治委员,年约40岁,红扑扑的脸膛,左脚受伤有些跛,人很风趣,思想又很敏锐。难得的是他还会一些中国话,因为他是在图门江边长大的。另一位姓金的是人民军的副团长,年约25岁,身强力壮,逞强好胜,好争论问题,有时还红脸,下棋输了都不高兴,但很直爽勇敢。另一位姓李的是人民军的团后勤主任,是代表中年纪最大的,当时已50岁左右,我们叫他&ldo;阿爸爷&rdo;(即老大爷)。
阿爸爷会讲不多的几句中国话,为人和气、慈善,对我很关心,他给我讲的朝鲜民间故事最多了,我也很敬重他。
我们两个中国人和16位朝鲜战友生活在一起,语言障碍是第一需要解决的。一开始我们使用&ldo;国际语言&rdo;,朝、中、英语都用,有时还包括大量的手势。往往一句话里就使用了两三种语言词汇。这样的好处是我们较快地沟通了思想和日常交往。但这很不利于学习和掌握正规的语言,因此尽管和他们在一起整整一年,我却没把朝鲜语学好。
朝鲜的文字采用拼音字母,是把汉字拆开来使用的。如&ldo;i&rdo;和汉语拼音中的&ldo;i&rdo;相同,而&ldo;卜&rdo;和&ldo;a&rdo;同音,朝文一共24个字母,很好掌握,我只用了一个钟头就学会拼音,能拼读朝文单词和句子了。但朝文的语法和中、英文差别都很大。朝文属东方语系,和日文、蒙文类似。比如把动词(谓语)放在句子的末尾就是一个特点。我们说&ldo;中朝人民是一家&rdo;,他们说&ldo;中朝人民一家是&rdo;。
由于朝文中外来语多,包括来源于汉语的词汇相当多,语音和粤语相近,这样,朝鲜同志就常用汉语词汇和朝文语法来和我们谈话,日子长了习以为常,我们自己说汉语时也朝语化了。
就朝语来说,我学得最快最完整的是朝鲜的歌词,在那一年里,我几乎把他们会唱的歌曲包括民歌都学会了。朝鲜民歌我很喜欢,那种热情、活泼的风格和优美的旋律,很适合我的性格。还有他们的舞蹈,柔美之中含有刚健之气,我常想,朝鲜这个能歌善舞的民族尽管经历了那么多苦难而仍然保持着乐观善良的民族性,真是难能可贵。而且在集中营生活中,我更体会到作为人类灵魂语言的音乐,在苦难生活中能起到多大的激励生活的勇气和抚慰心灵创伤的作用啊!我也正是从这方面更愿意和朝鲜战友们接近和愈来愈融洽,使我成了他们大家喜欢的小兄弟。
学习俄语也较大地充实了我的空虚难过的&ldo;战犯&rdo;生活,分散了我那对自由、对祖国思念的痛苦之情。老师对我的学习要求很严,我从字母学起,要听、说、读、写、背诵、做练习。我向托雷上尉讨来了一些纸和半支铅笔。后来他不再供应纸,我就用烟盒、水泥纸袋缝订成本子,请老师写课文,请老师改作业。
辛老师的俄语真好,后来才知道他原是苏联塔什干师范学院院长,苏籍朝鲜人,共和国成立后才回朝鲜担任俄语大学校长。感谢他的教育,使我实现了那时想多学点本领回国好参加祖国建设的愿望,回国之后我还真担任了几年中学俄语教师,我把从他那里学来的苏联歌曲教给我的学生。那些俄罗斯民歌曾以它深沉的感情使我着迷,减轻了我心灵上的痛楚,那首曾为列宁喜爱过的《光明赞》,几十年来都伴随着我度过了艰难难岁月。
兄弟们向自由,
向着那光明的路,
你看那黑暗已消灭,
万丈光芒在前头!
坏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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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战犯集中营的第一个月,我们也曾花了相当多的时间和精力去争取美军战俘管理当局将我们释放回去,写了不少抗议、要求,甚至进行过绝食斗争,但毫无结果。
不久,我们通过清洁队的战友和总指导委员会取得联系,知道总领导人老朴同志也已被单独拘押。而和谈已中断,敌人随时可以找借口强行镇压。总指导委员会建议我们暂行休整一下,整顿队伍,积蓄力量,准备好迎接更加艰苦的斗争。
这些有机会外出的清洁队的战友们还带回消息说,&ldo;602&rdo;的志愿军同志已全部移往济州岛去了。说他们在被运走之前曾进行多次斗争坚决要求我们回去,否则拒绝上船,结果遭到严厉镇压,还是被强行押走了。这使我们在精神上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回国支队中只有老孙和我两个中国人留在巨济岛上了!
尽管朝鲜战友们多方安慰我们,我的情绪波动仍然很大,我在那本俄语练习本背面写上了首唐诗:&ldo;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rdo;
这首诗被老孙检查我的作业时看见了,他沉默良久说:&ldo;我们家乡有句俗话:出头的椽子先烂!但椽子总得出头才能用。我们恐怕要有思想准备作出更大的牺牲!&rdo;
我看出他已做了最坏的打算:被敌人永远拘留甚至杀害。
我望着他说:&ldo;老孙,活,我跟你活在一起;死,我与你死在一起!&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