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珀安排士兵去收养院里取来更多的床单和毯子,我帮着艾尔莎将孩子们裹好。辨认出熟悉的脸孔那一刻是最难过的,虽然这些孩子并非全都来自艾尔莎的收养院,但有很多是。当路易莎被摆在我面前时,我看到她的嘴巴张开,不由自主盯着她稚嫩的牙齿,还有齿间的空隙。今天我目睹了那么多悲剧场面,最后却是因为看到这些小白牙,让我情不自禁背过脸去。
在这过程中我们全都沉默不语,因为没有言语能够描绘我们正在做的事。艾尔莎偶尔会无声地啜泣一阵。当一切都结束之后,我们把裹好的尸体搬到门廊里,艾尔莎负责抱大点的孩子,而我一只胳膊绑着吊带,只能抱得动婴幼儿。那天我抱过的最小的孩子比一条面包大不了多少,但即便是婴儿也比正常情况下要重得多,因为他们幼小的肺里和胃里灌满了液体。
所有包好的尸体都摆在门口之后,艾尔莎和我才又开始互诉别情。佐伊和克里斯宾回税务所了,派珀在外面跟另一个士兵交谈,让他找一辆马车来运送尸体。我的胳膊疼个不停,同时我也看到艾尔莎已经精疲力竭,我不禁想,是否应该另找一天再来烦扰她。不过,我也意识到不能再指望另一天了,有些事我们都需要了解清楚。
我花了很长时间才解释清楚,自从我们跟她分手后数个月时间内发生的事。我告诉了她自由岛的命运,她点了点头。
&ldo;通常我们根本无法听说外面正在发生的事,但这里的士兵却十分热切地散布这条消息。在那以前,我一直希望你能找到自由岛,而当自由岛沦陷的消息传来后,我又祈祷你根本没找到自由岛。&rdo;
我告诉她自己的孪生哥哥是谁,然后观察她的神色。她回望着我,仔细检视我的脸,似乎想确认我仍是同一个人。随后她捏了捏我的手。
&ldo;这并不能改变你是谁。&rdo;她说。
我多希望那是真的。然而,扎克已经改变了我。他和他所做的事塑造了我,同时我也塑造了他。我们两人中,其中一个是刀锋,而另一个是磨刀石。
我一直握着她的手,向她解释了目前我们对水缸的了解,以及扎克利用它们要达成的邪恶计划。
&ldo;我并不蠢,&rdo;她语音低沉地说,&ldo;当他们抢走孩子时,我知道准没什么好事。但这个地方,还有你告诉我的一切,比我所恐惧的还要严重。&rdo;
&ldo;他们来抢孩子时,你试过阻止他们吗?&rdo;我问。
艾尔莎转过脸来,面对着我扬起变青肿的眼睛上的眉毛。&ldo;你觉得呢?&rdo;
&ldo;妮娜呢?&rdo;我又问。
她低下头去。&ldo;我们试图阻止他们抢走孩子时,她比我伤得要严重,脑袋上挨了一记重击,耳朵里都流出血来。&rdo;她缓缓吸了口气,&ldo;两天后她就死了。&rdo;
我们坐在一起,包好的孩子一排排躺在我们脚边。
&ldo;或许他们没有受罪。&rdo;我说。
艾尔莎再次拉住我的手。&ldo;当你和吉普第一次来这儿时,我理解你不得不撒谎掩盖自己的名字,都去过哪里。不过,现在你不用再对我说谎了。我已经太老了,没有时间再承受谎言了。&rdo;
我们看着战士们将孩子的尸体装进马车里,这时有人在山上喊派珀和我的名字。佐伊绕过角落飞奔着跑来,满头大汗,匆忙之中大腿的伤口又崩开了,鲜血从裤子里渗了出来。
&ldo;议会派来了信使,&rdo;她说,&ldo;一个人来的,十分钟前到了东门。&rdo;
我们离开前,艾尔莎又使劲捏了捏我的手,我告诉她我会很快回来。虽然佐伊腿部有伤,而我断了一条胳膊,我们仍一起全力狂奔着穿过城市。
&ldo;是你哥哥。&rdo;我们踏入税务所时,主事人站起身来,&ldo;他传来一条消息,他想要谈谈。&rdo;
&ldo;他来这里了?&rdo;
&ldo;他和将军一起在东边,统率着一个中队。信使让我们去东边的马路中间跟他们会面。&rdo;
&ldo;我们所有人?&rdo;
&ldo;你想单独见你的哥哥?&rdo;主事人看着我的脸。这个房间里,一切都被怀疑所笼罩,比外面的积雪还要厚。
我摇摇头。&ldo;我根本不想见他。&rdo;我的双手仍黏糊糊的,那是死去的孩子们头发里滴出的水缸液体造成的。是扎克和将军下了这样的命令,他们决定把孩子们抓走关进水缸里,也是他们决定将孩子们淹死在黑暗之中。
&ldo;对于孩子们的遭遇,我们都非常愤慨,&rdo;主事人说道,&ldo;但是,我们必须会见他们两个人,充分利用这次机会。他们清楚有多少军队都叛逃到我这里了,这是我们谈判的最大筹码。&rdo;
我摇摇头说道:&ldo;他们不是来谈判的。&rdo;
&ldo;你怎么知道的?&rdo;莎莉问道,&ldo;你在幻象中见到了吗?&rdo;
我又摇摇头。&ldo;没有,但是我了解扎克。&rdo;我见识过他的冷酷无情,这导致他在年少时赌上一切,就为了揭露我才是欧米茄,如今又导致水缸里堆满了湿漉漉的尸体。自从那时以来很多事都面目全非,却又什么都没有改变过。&ldo;我知道他是什么样子的人,&rdo;我说,&ldo;因为是我让他变成了今时今日的样子。&rdo;
这曾是神甫在发射井里对吉普说的话:&ldo;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是你让我变成今天这个样子。&rdo;我开始意识到,是我们的童年生活塑造了他。如今再指责谁已经没有意义,我只能承认这个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