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方要走,可又看着我说:&ldo;你所说之人,要不要……&rdo;
我叹息:&ldo;他对我无情,我不强求。&rdo;
他笑起来说:&ldo;你倒是胆小如鼠。&rdo;哈哈而去。我喘了口气,才发觉冷汗把我的腋下湿透了。
我们都明白他是什么人。他不点破,我不明说。两个人假装是普通的朋友,聊聊天。我觉得他现在接受这种关系,虽然他知道这是假的。
回家的路上,我松弛了些,脑子似乎也模糊了。突然反思到,我对皇帝的心理十分敏感,能看出他在想什么。我原来对别人也有预料,但从没有对他这么清晰。是不是因为我在他面前万分紧张,我的潜能被激发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但我宁可没这种紧张,就当个平凡的人。
我心惊肉跳地回了家。爹,丽娘和哥哥都在大厅焦急地等着我。我见了他们,把我所感到的皇上对爹的心思和我对皇上说的话讲了一遍,大家脸色阴沉。
爹长叹一声说:&ldo;位极人臣,就必有此险。我初入仕途,原只想为国效力,服务万民。皇上自幼聪明仁达,我当初担承了先皇的嘱托,这十年来助皇上渐掌政事要领。我不理军权,太后之兄一直握着重兵。我原以为我只司文政,该不会太惹皇上忧忌。平时,你们也知道,我谨小慎微,不愿落下任何指摘。可近年来,我也发现我每日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了与人的争斗上,所行之事常先顾忌人际后果,又要兼顾皇上的好恶,的确也已深陷政事操纵的漩涡,让我深感疲乏不堪。我曾想过告退,但我年纪尚轻,无故而辞,更惹嫌疑。现在皇上想统领群臣,忌讳我十年的经营,也是常情。若他能以新臣分散我的权利,容我渐退,保此全身,这也是我家之幸。&rdo;
我们大家都静静的。爹又说道:&ldo;我父母早亡,又无兄弟姊妹,这些年,我不经营亲友,到今天,我家虽是名门,可人员单薄,早无家族之累。只愿有朝一日,我能隐退乡间,读诗饮酒,漫游名山大川,轻轻松松了此余生。&rdo;
我隐约记得历史上这种辅佐年幼皇上的人都没有好下场。皇上一旦成人,先要除去的就是摄政王顾命大臣之类的人,要不然,就是自己被除去。爹总是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平素不营私张扬,可谓十分小心翼翼,可到头来,还是惹皇上猜忌,当官有什么好处。
丽娘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感慨道:&ldo;老爷,只要您安安生生的,比什么都强。&rdo;
我担忧地说:&ldo;爹,您一露退意,人们会不会就趁机倾轧、寻仇陷害?&rdo;
爹苦笑:&ldo;我平素还是与人为善多些,最忌讳我的人是皇上,最不喜我的当是太后及其外戚贾成章一派。只要我退下来,皇上心中少了顾忌,也许能念我这么多年辅佐之劳,还会有些袒护之心。&rdo;
丽娘说道:&ldo;老爷,我护着您!咱们的孩儿也学武。实在不行,咱们浪迹江湖,离他们远远的。&rdo;
爹轻叹:&ldo;清儿从小只读医书,洁儿……你如今又只想传武艺……可叹我诗书传家无望了……&rdo;
我忙笑道:&ldo;我读我读,我前两日还读了诗经,什么来着,投之以桃,报之以李……&rdo;
爹叹息:&ldo;投我以桃,报之以李……&rdo;
我疑道:&ldo;不是一样的吗?&rdo;
大家都笑了,可沉重的心情并没有减轻。我才真体会到了伴君如伴虎的含义。
也许是因为在车中睡了觉,晚上我就觉得头胀鼻塞,眼睛疼起来。杏花叹息说原来的小姐根本不病,身体还是一样的,怎么我动不动就着凉受风?看来气血循环才是健康之径。她建议我开始习武,我忙摇手:&ldo;我可记不住那些动作,只想舒舒服服地过日子,不想吃苦。&rdo;
虽然这次风寒没闹得我去黑色走廊,我也难受了七八天。正是过年的时候,府中的热闹我都没凑上。隐约只听着鼓乐声声,笑语袅袅。我躺在床上喝点粥,吃点咸菜,睡睡觉。十来天后,等我能出屋时,年也过了。
这期间,有一天,哥哥来给我号脉,似乎无意说道:&ldo;审言来了。&rdo;我靠着枕头,闭眼不说话。
哥哥号了脉说:&ldo;妹妹快好了。&rdo;他等了会儿,又说:&ldo;他问起了你,我能不能……&rdo;
我觉得头痛,就闭着眼说:&ldo;就说我死了!&rdo;
他苦笑:&ldo;妹妹,可否见他一面?&rdo;
也许是我病中脆弱,心中突起了一种难过,忙说道:&ldo;别想了!不可能。&rdo;
哥哥长叹道:&ldo;毕竟是我们……&rdo;
我打断:&ldo;可没我的事!能给他还债的女子很多,我无才无能,不必费心。&rdo;
哥哥无奈,起身走了出去。我隐隐听到他在外面和人说话,明白谢审言就在我的屋外的厅里。我一阵怒气,他干吗又来打扰我?!当初既然告别了,既然能和别人在一起,就别再来招惹我!
可忽然想到,我怎么还这么大火气?这都两个月了吧,早把他放在脑后了,心都冷了,干吗还这么死咬着不放?我这是发神经呀!才几岁就跟中年妇女更年期似的了,我哭!这些话都说了多少遍了,快成了祥林嫂了,我自己都觉得有点儿过了。就像人们说伟大和荒唐只一步之隔,我充满正义的谴责和得理不饶人的嚼舌头也有混淆之嫌了。隐约感到我被引着反复说这个事儿有可能是个阴谋。事情多说几次,反而显得没什么了,有点像钱眼当初对付杏花的手段。暗自又下了个决心,日后再也不提什么女的了!假装记不起这个人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