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了起来,忙扯过被子盖在自己身上。
刘双林说:乔念朝,为什么不出操?
乔念朝心想,自己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了,有刘双林这个克星在,他以后就不会有好日子过。其实,在他的心里就有了这样的一种情绪,只不过那时他还没有想明白,现在他一下子想清楚了,想清楚了也就什么都无所谓了,他只想尽早结束这种噩梦般的生活。想到这,他就梗起脖子说:我病了,咋地?
刘双林在乔念朝面前显得没有了主张,乔念朝不仅是他新兵连带过的兵,现在还是自己排里的兵,这个刺头兵他调教不好,无疑会影响他这个排的工作,他这个排长是有责任的,接下来的事情毫无疑问地会影响到他的进步,事情就会变得严重起来了。他意识到,他的麻烦开始了。
平心而论,刘双林涉世不深,他还真的没有见过乔念朝这样的刺头兵。自己当兵时,别说想坏,哪怕比别人落后一点,他都会感到未来没有了光明。他们这些农村兵,把所有的梦想都寄托在了当兵这几年的时间里,就是提干不成,能入个党那也算没白在部队里走一趟,回到家乡这也是一种资本。就是城市兵,没有农村兵这么能吃苦,他们也是不甘人后的,即便不在部队,他们还希望自己的档案里多写一些表扬的话,为以后找份好工作打下一个好的基础。刘双林是第一次看见乔念朝这样的兵,一开始就不求上进的兵。
刘双林伸出手要摸一摸乔念朝的头,却被乔念朝给粗暴地推了回来。他现在已经无所谓了,什么样的人在他的眼里都不是个人物了。他在心里想,不就是个复员么,大不了就离开这里,回到城里找份工作,开始他称心如意的新生活。
刘双林在乔念朝面前一连转了好几圈,也没有想出一个好主意,最后他想出了一招。他知道,乔念朝这样的兵是见过世面的,父亲是军区副参谋长,怕谁呀?他只能用软的,用情感去感化他。于是,刘双林冷静下来,换了一种抒情的口气说:念朝,身体不舒服你就休息吧。又冲身边的班长说:你去告诉炊事班做一份病号饭。
班长一副不情愿的样子,但还是去了。
乔念朝想,自己一不做二不休,装病就装到底,于是索性又躺了下去。刘双林背着手在乔念朝的床前站了一会儿,最后也走了。
那天早晨,刘双林亲自把病号饭端到了乔念朝的床前,那是一碗鸡蛋面,他眼看着乔念朝狼吞虎咽地把那碗面吃完了。乔念朝吃完后仍没有下床的意思,而是把身子倚在床头上,点了一支烟,眯着眼睛很舒服的样子。他喜欢看刘双林这种低三下四的样子,觉得自己有一种翻身做主人的快感。
刘双林坐在对面床边上,身体向前倾着,样子显得很谦恭。刘双林用一种诚恳的语气说:念朝哇,咱们在新兵连里相处三个月了,总的来说还算不错的,有啥意见你就提。总之呢,我希望你能够成长为一名合格的战士。
刘双林从心里往外,真的不希望乔念朝这么刺头下去,影响全排的大好局面。这样的情况他是不愿意看到的。
但乔念朝不领这个情,歪在那里吐着烟圈儿。
在以后的日子里,乔念朝的表现便可想而知了,想出操就出操,想训练就训练,他不用找别的借口,只说一句我病了,便掉头离开队列回宿舍了。很快,乔念朝便成了机枪连最难缠的兵。
机枪连的全体干部对乔念朝的问题很重视,他们集中在连部里,烟熏火燎,挖空心思地研究乔念朝这个兵,他们还没有遇到过乔念朝这种什么都无所谓的兵。他们要对症下药治病救人,只要还有一点点希望,他们就能想出拯救落后战士的办法。可他们想来想去,一直没有找到乔念朝有所谓的地方。
在部队,农村兵历来是最好管理的,他们生活在最底层,入伍前没有见过什么世面,连队的生活甚至好于家里,吃点苦受点累,对农村兵来说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他们怀揣着对前途的梦想,离开农村来到部队,就是在寻找出人头地的机会,他们不放过任何可以表现自己的机会。他们的理想有许多种方式,最好的结果便是提干,如真的没有提干希望入个党也可以,党要是入不上的话,立个功受个奖什么的,他们也没有白来部队走一遭,因此农村兵在部队里是最好领导的一批兵,听话,肯干,这就足够了。
一般的城市兵呢,他们也想进步,提干对他们来说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当然他们的吃苦精神远不如农村兵,在这方面他们抢不到这种先机,只好把目标降格以求,那就是入党,立功受奖,回家后有了这种资本找工作容易一些,因此,城市兵也算好领导。他们跟农村兵比起来,见多识广,领悟能力快,从某些方面的表现来看,他们是最活跃的一群。连队文艺演出中吹拉弹唱什么的,都少不了城市兵的身影。
总之,一个人融在一个集体中,他身上被找出一部分这种群体的象征,然后才有了前进的动力。在乔念朝身上所有的动力似乎都无所谓了,他只等待着复员了。他日常的表现,完全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爱谁谁了,又没有出大格,要处分又抓不着把柄,平时的日常训练,他就说自己生病了。病总是要生的,谁能没病呢?你明知道那病是假的,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你只能在心里对他印象不好,暗自知道他泡病号,其余的真的就无能为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