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宝贝,她在尘叫……可是她也离得太远了,消失在杰西头脑某处巉岩的深峡里。她发现那儿有许许多多的峡谷,许多黑暗、曲曲弯弯的海底悬崖以及洞穴。这些在阳光中是根本看不见的‐‐可以说,在那些地方,日食决不会结束的。这真有趣。一个人的头脑真的只不过是建造在黑暗的空地上的一个坟场,坟场底层四处爬行着这样怪异的两栖动物。发现这些真有趣,有趣。
屋外,狗又吠叫了,杰西终于发出了声音。她狂嚎着,这是狗叫的声音,声音里她的大部分神志已经衰退了。她能想象自己在某个疯人院发出这种叫声,在有生之年一直发出这种声音。她发现那样想象非常容易。
杰西,不!控制住!控制住头脑,跑啊!跑开!
她的来访者朝她咧嘴笑了,它的嘴唇从牙床处分开,皱了起来,又一次露出口腔里面微微闪烁的金光,那种光泽使她想起了杰罗德。金牙,它有金牙,那意味着它是‐‐
意味着它是真实的。是的。可是我们已确定了那一点,不是吗?剩下的惟一问题是现在你该做什么。杰西,有什么主意吗?如果有,最好把它们拿出来,因为,时间实在太少了。
那个幽灵朝前迈了一步,仍然伸着打开的箱子,仿佛期待她欣赏里面的内容。她看见它戴着根项链‐‐某种古怪的项链。那种浓烈难闻的气味变得更强了。那明白无误的歹毒感也变强了。杰西试图往后退一步,以拉开来访者往前迈向她的这一步。可是发现她的双脚动不了,仿佛它们被粘在了地板上。
它打算杀了你,宝贝儿。露丝说。杰西懂得这是事实。你打算由它这么处置吗?现在,露丝的声音里既没有愤怒也没有嘲讽了,只有好奇。经过发生的这一切事情之后,你真打算由它这么处置吗?
狗在叫,手在搅动,骨头发出沙沙声,钻石和红宝石闪着暗淡的夜光。
杰西右手抖个不停的大拇指和食指抓住了她自己左手中指上的两个戒指。她几乎没意识到她的这一举动,更不用说她这样做的原因了。当她挤拉手指时,手背的疼痛感隐约而遥远。她婚后的岁月里几乎总是戴着这两个戒指。她最近一次脱下它们时,还不得不用肥皂润滑了一下手指。这次不需要了,这一次戒指轻易地滑脱了。
她把自己血淋淋的右手伸向那东西,它现在一直来到了书房门内的书柜前了。戒指躺在她的手心里,就在那卫生垫做的代用绷带下方,构成一个神秘的&ldo;8&rdo;字形。那东西停住了,它那肥厚、走形的嘴巴抖动着,笑容转成某种新的表情,这种表情可能是愤怒,或者是迷惑。
&ldo;给你,&rdo;杰西嘶哑地问声低吼道,&ldo;给你,把它们拿去吧。拿去,放了我。&rdo;
没等那东西作出反应,她就把戒指朝开着的箱子扔去,就像她曾经在新罕布什尔的收税卡将硬币扔向零钱篮子里一样。现在他们之间的距离不到五步,箱口很大,两个戒指都扔进去了。当她的订婚戒指和结婚戒指掉落在陌生人的那堆骨头上时,她清楚地听见了两声咋喀声。
那东西的嘴唇又毗咧开来,露出了牙齿。它再次开始发出了含混的嘶嘶声。它又朝前迈了一步。某个东西‐‐一直躺在她脑海深处,叫人震惊不已、疑虑重重的某个东西苏醒了。
&ldo;不!&rdo;她尖叫道。她转身摇摇晃晃地朝门厅走去,同时,风在吹,门在响,百页窗啪嗒作声,狗狂吠不已。
它就在她身后。
是的,她能听见那嘶嘶声。它可以随时伸手抓住她,它细细的苍白的手飘荡在长如触须的怪异手臂的末端。她感觉到那臭气熏天的苍白手指就要抓住她的喉咙‐‐
紧接着她来到了后门,一开门就摔向门阶,被自己的右脚绊倒。奇怪得很,跌倒时还能提醒自己侧一下身,让左侧着地。她转动了身体,可还是跌得不轻,以致两眼直冒金星。她打了个滚仰面躺着,抬起头紧盯着门,她预料会看见怪物的苍白面孔出现在格子门后,可是没有,她没再听见那嘶嘶的声音了。这倒在其次,重要的是它随时会闯进她的眼帘,逮住她,撕开她的喉咙。
杰西挣扎着支起脚,勉强地蹭出一步。由于受到惊骇,加上失血过多,她的双腿不肯做主了。她将背靠在了垃圾箱盖旁边的板子上,她呻吟着仰视太空,大半轮月亮镶嵌在苍穹,云彩着魔般地从西往东全速飞奔,投下的云影如绝妙的文身花纹从她脸上掠过。这时,狗又在叫,身在室外那声音听起来离得更近了。这为她额外提供了那么一点她所需要的刺激。她用左手伸向垃圾箱低低的斜顶,摸索到把手,借助它把自己拖起来。她紧紧握住手柄站立着,直到这个世界不再天旋地转。然后她松开手,慢慢朝梅塞德斯车走过去,现在她得伸开双臂来保持平衡。
这房子在月光下看着多像一具骷髅啊!
随着她第一次大睁着眼,悸动不已地扭头回看,她不由地惊叹起来。
多么像骷髅啊!门是嘴巴,窗子是眼睛,树影是头发……
接着她又冒出了一个念头,这个念头一定有趣得很,她那歇斯底里的笑声闯入了这有风的夜晚。
还有大脑‐‐别忘了大脑。不用说杰罗德就是大脑,是这座房子死去并腐烂了的大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