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被人拿走了?秦天想起了刚才那两具白骨。
他们已经死了,怎么会,肯定是它们!秦麻子腾地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泥土。
谁?秦天上前一步,赶紧搀扶住他的父亲。
那些老鼠。秦麻子气咻咻地说道。
老鼠?你说老鼠拿走了那些大洋?秦天以为听错了。
可恶的老鼠,……偷走了我的大洋。秦麻子愤恨得身体开始了颤抖。
老鼠怎么会偷大洋?那怎么可能?秦天说。
你懂个屁!秦麻子一把搡开秦天,气得那身子弓着,活像一只老虾米,他不停地在院子里一边兜着圈子,一边跺脚,嘴里咕哝着,我要把你们都逮起来,烤了吃,烧了吃……
秦麻子并不知道他的大洋会是他的老对手大骨头的儿子雨来偷去了的,也不知道那些大洋会被雨来用来垫窝,更不会知道此刻那只叫雨来的老鼠正躲藏在暗处,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窃笑不已。
秦天以为他的父亲是在说糊涂话,好不容易才让他不再生气,把他安顿下来。
秦麻子原本只是想带着一家人躲藏那些就像是尾随在屁股后面爆炸的炮弹,却不料在某一天中午被一阵猛烈的炮弹炸晕了方向,等到清醒过来的时候,他们竟然到了黄军占领的那一边,被密集的炮火和强制的命令阻隔着,再也回不去了。
战争真是个可怕的粉碎机,很多家庭都被这场战争粉碎了,但是秦麻子一家却是不仅没有粉碎,而且还新增了人丁,‐‐他的妻子给他添了一个乖巧的女孩。饥饿总是紧随着战争的,但是秦麻子一家人在这场战火中,却并没有尝到饥饿的味道。每到夜里,秦麻子就出了门,到处去寻找那些老鼠,将他们抓起来装进口袋里,带回他破烂的屋里。因为成天的炮火,那些老鼠早被震得耳不聪,眼不明了,行动迟缓得手到擒来。
秦麻子的妻子和儿子,乃至后来的那个小女儿,并不是以老鼠肉为食,而是把老鼠做成美味的肉食,进行销售。在那个硝烟密布炮火连天的岁月里,肉食成了奢望,因此秦麻子的生意出奇的好。他和他的儿子秦天负责捕杀,他的妻子负责烹调,除了秦麻子自己一日三餐吃老鼠肉外,他的家人都以五谷杂粮为食,尽管老鼠给他们的生活带来了难得的安定,但是仍然让他的家人感觉到恶心。
战争结束,秦天已经长大成人,并且成了新政府一个部门的办事员。作为黄军的积极支持者和参与者,秦天以极大的热情参与了新政府的组建,新政府也给予了他丰厚的回报,比如给了他许多粮食,这些粮食多得不再需用秦麻子去抓老鼠了,但是秦麻子越来越喜欢自己开创的这个生意了,他甚至带回来了一个新的搭档,一个干瘦的却精力非常旺盛的中年人,并将他培训成了一个优秀的捕鼠者。
秦天组织了很多工匠,短短几天就将这个跟一片废墟差不多的宅院修建一新了。在修建过程中,秦麻子不准工匠将那些老鼠洞堵塞了,要留下它们。
父亲,这是为何?秦天不解地问。
你堵塞了它们,老鼠就不会再打洞了么?还不如留下,它们熟悉,我们也熟悉。秦麻子的话,让秦天似懂非懂。
秦麻子和雨来的第一个回合,他就输了,并且输得一塌糊涂。
8、
为了抓捕那些老鼠,秦麻子经常藏匿在泥水里或者下水道里进行伏击,受冻受寒,因此那身体自然也就亏得快。好像是在一个傍晚,秦麻子一觉醒过来,正准备趁着快要来临的暮色出去抓捕老鼠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竟然老了,腿脚不灵便了,手也不利索了,眼睛花了,耳朵也背了,就连昨天还是笔直的腰板,现在也一张弓似的弯曲了。秦麻子很惊慌,他将刚刚迈出门的脚步收了回来,就像一个刚刚从梦里清醒过来却突然发现自己梦遗了的男孩子一样,不知所措。
第二天秦麻子告诉那位搭档,说自己已经老了,没有办法像过去那样去抓老鼠了,要那位搭档另寻出路。
身体老了,精力已不如从前,但是脑子却还是像过去那样精明,思考起来问题,就仿佛一架运转良好的机器一般,丝丝扣扣都很慎密。秦麻子不可能不抓老鼠,他决定采取以前惯用的办法来收拾家里这只偷去他大洋的老鼠。但是秦麻子并没有急于表现出他要和这只并不清楚底细的老鼠争斗,而是花了很大的功夫使得自己恢复了过去的生活方式,‐‐那把檀木椅子和他离开的时候一样牢固,就连上面的色泽也没有褪淡一点,他躺在椅子里,面前摆着一杯飘着香气的茶水,双目微睁,悠闲自得,宛如一位与世无争的小富人家的老爷。其实那些天在秦麻子的手里,始终捏着几粒老鼠屎,就像健身球似的在手里把玩着,不时放在鼻子边,意味深长的嗅嗅,或者放在半眯缝着的眼睛前面,貌似漫不经心却是非常仔细地查看。
一段时间下来,秦麻子不仅知道了在他的这个宅院里有多少只老鼠,而且还知道这些老鼠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谁是当家的头儿。在一粒老鼠屎里,秦麻子嗅出了狂妄骄傲的味道,看出了胆大妄为和狡猾的成色,‐‐拉这粒老鼠屎的老鼠,就是那只偷去他大洋的老鼠,这只老鼠,还对爱城赵记糖果很感兴趣,因为它的屎粒里,总有一股赵记糖果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