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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3章（第1页）

辜鸿铭忙说：&ldo;我去问。&rdo;

他四处张望着，恰好见一个人挑了一担水，从码头边走过来，忙急步走过去，将那人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一番。但见那人衣衫破烂，满面菜色，大冷的天气，打着一双赤脚，两只脚冻得红红的。辜鸿铭心想：&ldo;此人这副模样，与香艳、幽思、伤怀的六朝烟水气相差岂止十万八千里！&rdo;

辜鸿铭正盯得出神时，挑水汉破口骂道：&ldo;你这个遭瘟疫的，拦着我的路。你找死呀！&rdo;

辜鸿铭不知该用什么话来回答。只见那汉子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又没好气地说：&ldo;原来是个洋鬼子，触楣头了。&rdo;

那汉子不再叫辜鸿铭让路，挑了满满一担水快步从他身边走过。

辜鸿铭老大不快，冲着赶来的梁鼎芬说：&ldo;这哪里是六朝烟水气，这简直是凶神恶煞气！&rdo;

梁鼎芬快乐地笑道：&ldo;谁叫你长这副模样，他把你当洋人看了，让我去试一试。&rdo;

梁鼎芬发现前面有一个卖水果的小伙子正在吆喝着，兜售着他摊子上的橘、柚和江宁特产‐‐青皮红心水萝卜。梁鼎芬走过去，小伙子忙笑脸迎道：&ldo;老爷，买橘子柚子吧！&rdo;

梁鼎芬说：&ldo;橘子等下买，我先问问你，你家住在秦淮河边吗?&rdo;

小伙子答：&ldo;是的，我今年十八岁了，从生下来起，一天也没离开过秦淮河。&rdo;

梁鼎芬满意地点点头：&ldo;那你该知道，秦淮河有个桃叶渡了。&rdo;

&ldo;知道，知道。离我家只有二三里地，那块比这块还热闹。&rdo;

&ldo;你知道桃叶渡的来历吗?&rdo;

&ldo;不知道。&rdo;小伙子一脸茫然。

&ldo;王令风流旧有声，千年古渡袭佳名。这诗你听说过吗?&rdo;

&ldo;没有听过。&rdo;小伙子摇了摇头。

梁鼎芬不灰心，又问：&ldo;秦淮河口有个名叫白鹭洲的地方，你知道吗?&rdo;

&ldo;知道。&rdo;小伙子欢快地说，&ldo;我还到洲上拾过鸟蛋哩。&rdo;

&ldo;唐代大诗人李白有首诗写的就是这个白鹭洲：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你知道吗?&rdo;

&ldo;李白是哪个?&rdo;

李白都不知道，两湖书院山长甚是气沮。他不想再问下去了，正要走时，不料小伙子却主动说起诗来：&ldo;老爷，我没有发过蒙，不懂诗，不过我昨天倒是听人说过两句诗来。&rdo;

小伙子也说诗了！梁鼎芬立刻高兴起来，拍着身旁辜鸿铭的背说：&ldo;怎么样，没有发过蒙的卖果子小贩都可以说诗，这还不是六朝烟水气吗?&rdo;

辜鸿铭也来了神，兴奋地说：&ldo;且听他说的什么诗?&rdo;

小伙子说：&ldo;昨天两个相公来我这块买橘子。一个说，宁饮建业水．不食武昌鱼。另一个说，对呀，咱们江宁的水比武昌的鱼都好，怪不得张制台赖在我们江宁不回武昌。&rdo;

辜鸿铭望了望张之洞，不觉笑了起来。

张之洞拉了拉梁鼎芬的衣角：&ldo;走，我才不想赖在他们江宁哩，我天天都想回武昌去。&rdo;

三人走了十多步远，还听见小伙子在高声喊：。你还没买我的橘子哩！&rdo;

正走着，迎面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头子挑了一担白菜、胡萝卜，慢悠悠地向他们走来。

张之洞指着这人对辜鸿铭说：&ldo;别地方的卖莱翁挑担子都是急急忙忙的，你看他悠悠闲闲，踱着方步。这人身上必可寻到六朝烟水气，让我来跟他聊一聊。&rdo;

&ldo;老人家，你这菜好鲜嫩呀！&rdo;张之洞笑着与卖菜翁打着招呼。

卖东西的人，你说他东西好，就好比在女人面前恭维她长得漂亮似的，立时可博得她的好感。果然，老头子放下担子，高兴地说：&ldo;你这人好眼力，我这菜都是今早上才出菜园子的，白菜碧青，胡萝卜生脆。我这菜挑到集上，不到半个时辰就会被人抢光。&rdo;

是个好说大话的爽快人！张之洞心想，又说：&ldo;老人家，你住的这秦淮河可真是好地方呵！&rdo;

&ldo;可不是吗！&rdo;卖菜翁心情甚好。&ldo;这是块真正的风水宝地，要不，前代那些人怎会拼死拼活地来争斗。我们江宁城，可是出了好多个天子的地面呀！&rdo;

张之洞得意地望了望辜鸿铭，眼神里似乎在说，你看，一开口便是六朝风味了！

又转过脸来望着卖菜翁：&ldo;听说，秦淮河边有座媚香楼，前明留下来的大院落，怎么找不到了呢?&rdo;

这一下，卖菜翁的兴头更大了。他索性放下担子，从肩上取下长长的扁担，将它竖立在脚边，一手扶着，犹如武士仗着长矛似的。

&ldo;客官，看来你也是个寻艳买欢的人。实不相瞒，老汉我年轻时最爱的就是这档子事。&rdo;

辜鸿铭笑着望了望张之洞，心里说，好个张香帅，你这下成了卖莱翁眼中的嫖客了。

张之洞心中虽不快，却也不好坏了这老头子的兴头，只得不做声，继续听他说。

&ldo;要说那媚香楼，可真正是个好去处，那里美女成群，香气扑鼻，日日笙歌，夜夜灯火。老汉我年轻时家里有钱，不爱读书，就爱这脂粉女人。读了十年的&lso;四书&rdo;五经，连个秀才也没考上，却把家里的银子都送给那些婊子了。直到咸丰二年，媚香楼前还是车水马龙的。第二年闹长毛，先是一把火把媚香楼烧了，接着便是十多年的禁止妓院青楼，江宁的温柔乡元气大伤。这不，长毛平定三十多年了，元气还未恢复过来，媚香楼喊了二十多年，也还没恢复。唉，老汉真为时下这些有钱的哥儿们叫屈呀。客官你看，他们腰里缠着的银子，想找个好花销的地方都没有呀！&rdo;